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一個女子戀愛的時候 | 上頁 下頁
四七


  貞麗聽律師嘉定納說了之後,才知道她父親遺留給她的兩大串珍珠也要繳出抵債。嘉定納送她將到門口時,她身體不支,幾將暈倒,嘉趕緊伸手去扶她,她才勉強立住,立定之後,對他說道:「我不久就要把珍珠送過來。」她說後走出門去,隨手輕輕把門帶上。

  她走入電梯,頭昏腦脹,好像生著大病似的,覺得電梯好像在腳下往下丟,讓她的身體在空中懸著,等到電梯著地,她還是那樣失神落魄的神氣。別的客人都很詫異,對她望望,她雖也有些覺得,但也顧不得許多。她此時的心境百念灰冷,尚掛在心頭的一件事不過是想著她和尼爾結婚的障礙很難避免。

  她身邊所有的唯一可以值錢的東西不過是那兩串珍珠,她心裡很愛好的很中意的一些餘物,現在也不是她的了。在嘉定納未告訴她之前,她心裡就怕這東西也許不可算是她的,現在竟證實了。她此時沒精打彩的自己想,這樣的不幸也不要緊,只不過催促她趕快尋得工作的機會以自食其力。她想無論如何就是這兩串珍珠幸得保留,所值為數究竟有限,對於付給丁恩十萬元的債務,也無多大裨益。她一面這樣想著,一面躑躅道旁,既而靠著一家店門口的玻璃旁,想她第二步應該做什麼事情。她自言自語道:「我還是趕緊先另尋一個相當的住所罷。」讀者知道,貞麗原是暫住在麗慈大旅舍,但她因手中拮据,亟亟要搬到一個便宜的旅舍去暫住,所以此時又想到這一點。她原是在她父親庇護之下嬌養慣的,現在弄得孤零零的貧苦煩惱交迫,格外覺得可悲。一人懶洋洋的在道旁走著,走了許多時候,但見來往車子如梭,沒有一輛空的街車,等了許久,才叫到一輛,乘著駛回麗慈大旅舍去。她在街上買了一份當天的日報,一到自己的房間裡面之後,即匆匆的把報紙展開來看,看到了許多旅舍在報上登的廣告。她揀了幾家,先用電話問問他們的房金數量,她一面把所聽到的房金數量記了下來,以資比較,一面自己又匆匆的把零物收拾好,剛將各物收拾清楚之後,才從打聽的幾家旅舍裡,選定最便宜的一家。

  她依著所知地址到了那家小旅舍裡的房間之後,覺得地方狹隘不堪,一切都極簡陋。她自己想怎樣會跑到這樣的一個地方來!當茶房把東西放好去後,她就隨手把房門關上。不料她剛把手上那把鎖門的鑰匙插進門孔正在轉動的當兒,忽然聽見由隔壁一個房裡傳來的異聲這樣的呼道:「渾蛋!把那筆款子給我,不然我要打死你!」貞麗再傾耳靜聽,聽見腳向前沖的急聲,聽見相罩互扭的打聲,接著聽見女子尖銳的哀號聲。貞麗雖遠在隔室,竟為之嚇得全身發戰!這種野蠻的狠鬥,在她生平是第一次聽見的,所以感覺得特別恐怖,簡直是嚇得好像魂不附體,手足失措,她勉強支持自己的身體,再傾耳聽聽看,又覺闃無聲息,但想像此闃無聲息中的情形也許還要可怕。等一會兒,聽見隔室房門砰的一聲,繼之以低微的嗚咽哭聲。

  貞麗聽到此時,深覺隔室裡必是一個惡棍侮辱一個柔弱可憐的女子,她竟因不平之心所驅使,由恐怖一轉而為盛怒,完全忘記了她自己也是一個女子的危險,決去救她,把鑰匙一轉,把門象電掣風馳的一開,往廳上就跑,跑得太急,幾乎和一個獐頭鼠目的男子對碰。那個男子似乎就是從隔室開著門跑出來往電梯處奔。他看見貞麗對面跑來,做出奸笑的鬼臉叫道:「哈露!好孩子!」從他那頂汙舊的灰色呢帽邊下斜著眼睛偷看她,並斜轉身好像要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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