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小言論·第三集 | 上頁 下頁
麻木


  華北敵軍橫行無忌,如入無人之境,近來頗聽見有人歎息於民氣之消沉,其實民氣與其說是自動的消沉,不如說是被動的消沉。

  據日人芳澤由南而北的觀察,說北方抗日空氣不如南方之濃厚。某要人最近北上視察南返,對於北方學生一掃從前浮囂的習氣及民眾之能鎮靜,有不禁一贊三歎之概。就表面上看,「浮囂」似乎是壞名詞,「鎮靜」似乎是好名詞,但各人因地位不同,所瞭解的意義亦難免各異。其實鎮靜和麻木似同而實異。有切實的具體計劃——至少知道有這樣的計劃及其內容——成竹在胸,有條不紊,很安定地不慌不亂地依著這具體計劃各竭所能幹去,這才是鎮靜。倘只不過糊裡糊塗地馴伏如綿羊,或被壓迫得噤若寒蟬,不敢動一下,那只是麻木,不是鎮靜。據曾參加華北軍事的馮庸氏最近來滬與《大晚報》記者的談話(見四月二十四日該報),則謂「華北三十萬大軍,未始不能抵抗」,「中央和戰不決,令人莫知所從」,倘若馮氏所說的話不錯,以身與軍事的人尚且「莫知所從」,學生和民眾更不消說了,那末他們的「鎮靜」從何而來,似乎是個疑問吧!

  不久以前有個北方來的朋友談起華北情形,據說山海關未失以前,我國在該處站崗的兵士和日本也在該處站崗的守備兵相近,常被日兵無故打耳光開玩笑,我方兵士因奉上官命令,不准還手,以免事態擴大,只得立正著飽吃耳光,打得面紅耳熱,無可如何!但外表上似乎「鎮靜」已極,一點兒沒有「浮囂」習氣,而心裡實在難過到極點,後來安德馨營長所率的一營雖未奉抵抗命令,亦憤不欲生,全營殉難,不復返顧,也就是因為平日所受侮辱的積憤所致。像這樣雖無故吃耳光而仍須立正不敢動手,這只是麻木,不能稱為鎮靜——不過在不准還手以免事態擴大的長官們看來,也許是道地十足的鎮靜,求之不可得的鎮靜!但是這樣的鎮靜——麻木——卻是一道民族的催命符!不願偕亡的恐怕不止安營長的部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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