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小言論·第三集 | 上頁 下頁
滑稽劇中的慘痛教訓


  做現代的中國人至少有一種特殊的權利,那就是睜著眼飽看以國事為兒戲的一幕過了又一幕的滑稽劇!尋常的滑稽劇令人笑,令人看了覺得發松,這類滑稽劇卻另有妙用,令人看了欲哭無淚,令人慘痛!最近又有奉送熱河的一幕滑稽劇剛在很熱鬧的演著。何以說是「滑稽」呢?

  打算不抵抗而逃,這原也是一件雖不光明正大而總算是這麼一回事,但心裡早就準備三十六著的第一著,而嘴裡卻說得棚棚硬,別的要人們的通電演說談話等等裡的激昂慷慨其甜如蜜的好文章姑不盡提,也沒有工夫盡提,就是這次逃得最快,逃得最有聲有色的老湯,他除偕同張學良、張作相等二十七將領通電全國,說什麼「時至今日,我實忍無可忍,惟有武力自衛,捨身奮鬥,以為救國圖存之計,學良等待罪行間,久具決心……但有一兵一卒,亦必再接再厲」。(所以值得加密圈,因為講得實在不錯也!)並堂而皇之的特發告所屬將士書,有「吾儕守土有責,敵如來犯,決與一拚,進則有賞,退則有罰,望我將士為民族爭光榮,為熱軍增聲譽」等語;後來又親對美聯社記者伊金士說:「非至中國人死盡,必不容日人得熱河。」他臨逃時還接見某外記者,正談話間,老湯忽托詞更衣,一去不返!

  逃就逃,說的話算狗屁,也滑稽不到那裡去,他卻逃得十分有聲有色,竟把原要用來運輸供給翁照垣將軍所率炮隊的糧食與炮彈用的汽車二百四十輛,及後援會的汽車十餘輛扣留,席捲所住行宮裡的寶物財產,帶著豔妾,由衛隊二千餘人,蜂擁出城,浩浩蕩蕩的大隊逃去!途中老百姓扶老攜幼,哭聲遍地,有要攀援上車的,都被車上兵士用皮鞭猛打下來!

  軍用的運輸汽車既被扣留著大運其寶物財產,於是只得雇人力車參加征戰,聽說翁將軍在前方迭電催請速運彈藥,平方當局不得已,乃以代價雇大批人力車運往古北口,許多人力車前進雖不無浩浩蕩蕩之概,但和「速運」卻是背道而馳的了!敵人以飛機大炮來,我們以人力車往,不是愈益顯出了我國的軍事當局對於軍實有了充分的準備嗎?

  以號稱十五萬國軍守熱河,日兵一百二十八名長驅直入承德,甚至不夠分配接收各官署機關,這也不得不算是一個新紀錄!

  這種種滑稽現象,說來痛心,原無滑稽之可言。身居軍政部長的何應欽氏五日到津,謂「熱戰使人莫名其妙」,他都「莫名其妙」,無怪我們老百姓更「莫名其妙」了。此幕滑稽劇開演後,代理行政院長宋子文氏發表談話,謂最大原因為器械窳劣,訓練不良,準備毫無。我們也有同感,所不知者,「準備毫無」,應由誰負責罷了!

  我們在這滑稽劇中所得的慘痛教訓,即愈益深刻的感到只有能代表民眾的武力才真能抗敵,把國事交給軍閥和他們的附屬品幹,無論你存何希望,終是給你一個幻滅的結果。「置之死地而後生」,現在中國在「死地」上者決輪不到軍閥和他們的附屬品,像老湯的「寶物財產」,從前已喧傳有一大批運到天津租界(當時有的報上說他此舉正是表示抗敵決心),此次還有二百餘輛汽車的「寶物財產」可運,至少又有半打豔妾(參看《生活》八卷十期杜重遠先生的《前線通訊》)供其左擁右抱,這在他不但是決無自置「死地」之理,簡直是尚待享盡人間幸福的人物——至少在他是算為幸福——只配挨「皮鞭猛打」的老百姓,和這類軍閥乃至他們的附屬品,有何關係?他們的最大目的就只為他們的地盤,私利(老湯從前一面對國內宣言盡職守土,一面對日方表示抑制義軍,本也為的是自己地盤,等到地盤無法再保,便逃之夭夭),什麼國難不國難,關他們鳥事!

  無論帝國主義者和軍閥的勢力,都不過在加緊的自掘墳墓,被他們「置之死地」的大眾,為客觀的條件所逼迫,必要起來和他們算賬的。大眾努力的程度,和他們解放的遲早是成正比例的,中途的挫折和困難,不但不應引起頹廢或悲觀,反應增強努力的勇氣,增加猛進的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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