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小言論·第三集 | 上頁 下頁
蕭伯納的幽默


  英國的當代文豪蕭伯納氏(George Bernard Shaw)最近環遊世界,聽說可於這幾天到上海,大概記者這篇短文和讀者諸友見面的時候,這位白髮皓髯精神矍鑠的蕭老先生已到了中國。

  他是一個社會主義者,他的有聲有色的著作都是在抉發暴露現代資本主義社會裡的矛盾腐敗黑暗,在我國所謂「有力量的人」尚彷徨於歧途中的時候,這位老先生到中國來走走,我們當然尤其表示歡迎。他今年七十七歲了,不但思想和他的年齡成反比例,就是他的精神的「老當益壯」,也足以振作振作我國人裡面年未老而先現出一副老腔老樣的「待亡人」,這也是我們對於他可以表示歡迎的一點(蕭氏的許多戲劇的名著都是在四十歲以後作的,其中有一半是五十歲以後作的,他的尤其偉大的三種劇本「Heartbreak House」,「Back to Methuselah」,「Saint Joan」都是在六十歲以後作的)。除了這兩點外,他的為人,他的演講,他的著作,最令人不忘的,就是在他那縱橫的機智和辛辣的譏諷中尤富於令人失笑令人絕倒的幽默意味。但是他並非一味替《笑林廣記》增加材料,所以他有一次聽見人說:「這個有趣的腳色不過說說笑話罷了」,他欣然的回答道:「不錯,我是說說笑話,不過我說笑話的方法是要說出真實來,這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話。」(見Henderson所著「Contemporary Immortals」)他最近途經香港,對路透社訪員就說了一大篇「笑話」,訪員問他要不要飛游長城,他說:「我以為沒有趣味的事情莫甚于此,長城於中國有什麼用呢?」他並用冷諷的態度盛讚日本不向中國宣戰一點最得體,因為說宣戰確未宣戰,一面仍得積極侵略!這些話在我國人聽了當然痛心,但卻都是「真實」。

  講到蕭氏青年時的奮鬥生涯,卻不甚幽默。他的老子一貧如洗,蕭氏早孤,全恃寡母撫養成人,十五歲就棄學就商,廿歲到倫敦,最初三年,常在商店裡替人記記賬簿,抄抄貨單,所以他後來說笑話,說他的「較早的作品」是在賬簿和貨單裡面!但他同時卻無時不在那裡夢想要作一種小說。於是在一八七九年,他鼓著勇氣大膽的寫他的第一種小說。他作完之後,即名為《未成熟》,但是賣不出,從來沒有出版過。他不為膽怯,又在紙的反面作第二種小說,名《無理性的結》,但是他當時的著作,各出版家連看都不要看!可是他絲毫不為膽怯,又繼續作了三種小說。蕭氏自己後來說起這五種最初作品的時候,他說:「我總記得最初的五種作品是幾包很重的黃包紙,常常由出版家陸陸續續寄還我……我總記得當時要想把寄回來的稿子再寄與其他的出版家去試試看,六辨士的寄費就很費一番籌措的工夫。」(可參看生活書店出版的《人物評述》二七九頁至二九三頁)這種情形,在事後追想,在我們旁人聽來,固然是頗饒「幽默」,可是在當時的蕭氏未必覺得有什麼十分的幽默吧。但他不至氣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克服困難,卻仍靠他的幽默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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