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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九點鐘後的德國外長


  不動聲色而措危殆祖國于磐石之安的外交家,出身寒苦而能努力奮鬥上進,政務殷繁而能就暇隙研究學問,這就是現任德國外交部長史特萊斯曼(Gustav Stresemann)。

  德國著名的「鐵血宰相」俾斯麥(一八一五生一八九八沒)憑藉高壓手腕,使德意志聯邦達到統一的境域,在德國歷史上雖有他的相當的位置,但他三十年間壓迫人民的自由思想,摧殘可貴的民治精神,以致平民中出類拔萃的英才難於生長,慣於受治而不慣于自治,不能不算是他的遺毒。在一九一四年歐戰開始以前,德國要津有百分之九十都被貴族子弟所佔據,以致平民殊少參加顧問的機會。一九一八年歐戰閉幕之後,德國以戰敗弱國,危如累卵,國內則人心惶惶,國外則強鄰威迫,經濟之紊亂更一言難盡,一張電車票竟值150,000,000,000馬克(德國幣名,尋常每馬克約值中國半元左右)。其價值幾等於零。外交方面,則以德國外交向來強硬,各國都取報復態度。以帝國時代摧殘民治精神與優秀平民之遺毒,遇此極難應付的空前大變,其艱難程度可以概見。在此帝國已經土崩瓦解,新邦正在艱難締造的危險時期中,由極少數天才出奇制勝以護國家的,史氏便是其中一位極重要的健將。

  史氏的父親是一個很尋常的商人,是做啤酒生意的,所以他從小就家況貧苦,他的學費都是靠他自己作工賺來的。他靠自己的力量奮鬥,在來比錫(Leipzig)和柏林大學研究經濟學。他富於歷史的觀念和組織的能力,而出校任事後之學欲尤強,對於經濟問題及政治問題,研究不遺餘力。他的聲譽數年來震動歐洲,但是他在政治舞臺上由小小的市政官吏而做議員,做黨魁,中間經過二十六年的學習與閱歷的時期,他在議院中五年的生活,即是他熟諳國事及發展口才的機會,其所蓄養者深且久,決不是於數年短時期裡憑空跳出來的。據雪蒲倫(Joseph Shaplen)說,他細心觀察史氏多年,見他每遇困難,即用樂觀的態度和振作的精神來收克服的功效。這樣看來,幹大事的人非有充分的修養工夫不可。

  我對於史氏,有一事尤其要介紹與諸君的,是他居然能於政務繁忙之余,自修學問,於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德國著名詩人、戲劇家、哲學家)的學術著作尤有精深的研究,成為世界上研究「歌德」的權威者(此名詞在西文為Authority,其意即某種學術上眾所敬仰承教的泰斗)。

  他家裡的書房簡直可以稱為「歌德博物院」,凡關於歌德的墨蹟,書籍,著作,遺物等,琳琅滿目,美不勝收。關於這位德國大詩人的思想和生平的事蹟,他無所不窺,有許多為他處所搜討不到的材料。遇有藝術團體及學術團體於晚間請他演講關於歌德的題目,他津津樂道,如數家珍,興趣異常濃厚,詼諧尤引人入勝,使聽者也異常感覺興味,毫無倦容。有人問他那裡有餘暇預備這種演稿,他說:「這種演稿是在夜裡寫的。除星期日的晚間外,我每晚在九點鐘以前,此身還是屬￿國事的。在夜裡九點鐘後,我回家坐在靜寂的書房裡,便把國事丟在腦後,享受我讀書及研究的愉快生活。有時我也設法去看有關文藝的戲劇,或去聽音樂會。我深信忙於國家公務的人不但也要接觸他本身當時的文化,且要接觸其他時代的文化,庶幾更能有高超的識見,瞭解未來的問題。」

  徐慶譽先生曾主張為政與求知要並行不悖,他說:「我個人始終覺得國家官吏所負的責任非常重大……應有充分的學識才具經驗和人格……不但學識是從讀書來的,即才具經驗和人格三者,都要從讀書中磨練出來……我常問我的朋友為什麼不抽空看看書,談談學問,他們總是回答說:『心裡實在想看書求些新知識,無奈機關裡公事太忙,白天要辦公,晚上回到家裡有時要見客,或出外應酬,簡直絕對沒有時候看書。』這話一方面是事實,一方面卻又是騙人的。有許多人白天坐在辦公室,並沒有多少事幹。有的閒談,有的整天望望天花板,這是我親眼看到的情形。職位很高的人,今天開會,明天開會,天天開會,當然是分外的忙;不過也不應該以事忙為不求知的惟一口實。曾文正在軍書旁午,甚至四面受敵的時候,依然能抽閒讀書。總理在廣州時,身為元首,總攬萬機,還不夠忙嗎?然而他依然能於百忙中讀書講學。『三民主義』『建國方略』等書,都是於百忙中著成的,參考西籍數百種……可見凡有真心做學問工夫的,不論在何種環境之下,都能劃出一部分的時間來研究學問……」我覺得這段意思豈但為政的人要聽聽,從事各種職業的人都要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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