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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帝國主義麻醉下的種族成見(2)


  過了幾時,有兩個中年姊妹(英國人),從蔔來頓(Brighton)到倫敦來遊歷,也經友人的介紹,到這家來暫住。來的時候,房東老太太鑒於前次的麻煩,首先聲明在她的家裡已住有一位「中國的君子人」(這是她這樣說,原文是「Chinese gentleman」)。她的意思是:事實如此,你們願住就住,不願就拉倒,免得怪麻煩。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兩位姊妹很高興地回答道:「好極了!我們要約個時候和他談談。」原來這兩位姊妹是喜歡研究中國藝術的,所以是個例外。有了這件事以後,房東老太太才連帶把前次觸黴頭的一件事告訴我。

  還有一件事可以談談。由歐洲赴美國遊歷的中國人,所受的待遇,比別國人也有些不同。別國人只須有本國護照經過美領事的簽字,就算了事;中國人還另有專為「材納門」而設的所謂「第六項」(「Section Six」)的規定:經過倫敦的美領事的嚴格查問(假使是由英國去),認為無問題後,原帶的中國護照不夠,要另備單張護照,並要先由他用公文通知紐約(假使你是在紐約登岸)的移民局備案,然後這個「材納門」到時才准登岸。我到倫敦美領署時,因為有得力的證明書,跑了兩次,第二天就領得護照,事後據朋友說,這已算是最迅速而予以便利的了。美副領事問的許多話裡面,有一句是問我有沒有極端的政治見解和會不會有危害美國政府的行為。

  我未往美領事署辦護照手續以前,先往通濟隆公司定艙位,據說有美國船名叫門赫吞號(Manhattan)於今年五月九日由倫敦開往紐約,有空餘艙位,我便定了一個「旅客艙」(依例買有折扣的通票至少須乘「旅客艙」)。到美領署辦護照時,照例要說明乘什麼船赴美,這船到美的日期等等,美領事在通知美國移民局的公文中都須一一詳細注明。不料我的護照手續已經辦好,美領署的公文已寄往紐約移民局之後,通濟隆忽由電話告訴我,說美國船艙位已滿,只得請我改乘五月十一日開行的德國船歐羅巴號走。我定艙位時,該公司很無疑地答應有,何以忽然說已滿,我已不懂。但時日已迫,來不及先往該公司辦交涉,而且也沒有想到這所謂「已滿」是另有其特別原因(見後),所以就趕往美領署叫他們再替我向移民局去一道公文,因為倘若船名不符,船到美的日期不符,雖有護照,移民局還是不准登岸,要把你捉到實際等於牢獄的「天使島」(「Angel Island」)上去吃苦頭的。

  那位美副領事聽說我要改乘他船,又須改船期,面孔頓時放下來,大不高興說:「我們的公文已發寄了,你是太嚕囌了!」我說這不是我的嚕囌,是通濟隆的嚕囌。他不相信,立刻拿起電話機,問那個美國船公司,回話說艙位並未滿。他聽了更不高興,叫我自己再往通濟隆接洽。我以時日已迫,叫他立刻打電話向通濟隆一問究竟。後來他在電話裡聽該公司的職員講了許久的話,才把態度換過來,對我說門赫吞號的艙位有沒有,一時說不定,只得讓我乘德國船走,他們只得另去一道公文給美國移民局。這樣一來,這件事總算解決了,但卻使我如陷入五里霧中:通濟隆在先很不躊躇地說一定有艙位,何以忽然說已滿?美副領事在先聽我要改船及船期,很不高興,形諸辭色,後來經電話裡的一頓嘰哩咕嚕,忽然又改換態度?我終覺不懂,所以又跑到通濟隆去問個明白。

  該公司的那位職員,因我屢次由英國赴歐洲大陸遊歷,來往車票的事都由他辦理,所以我們兩人因漸漸相熟而有了相當的友誼,經我究問原因之後,他竟侷促囁嚅,現出不便解釋的樣子,只說「美國船公司對於中國人另有他們的規則,我們雖覺得沒有道理,只得照辦……」我說我不會怪你,卻要聽聽所謂「規則」究竟是什麼,他說:「如你不見怪的話,我可以告訴你。」經他說明之後,才知道美國船向例把「材納門」隔離,不許和白種人同艙房;所以要末有單獨一人的艙房,不妨住一個「材納門」,要末有幾個「材納門」一同住入一個幾人的艙房。這次門赫吞號的單獨一人的艙位已沒有餘剩,所剩的只有數人同住的艙房,其先他們未注意我是「材納門」,後來忽而發覺,所以把已答應的艙位臨時取消。這個職員大概因為和我有了相當的友誼,說明之後,頗表現替我難過或不平的神情,連說「沒有道理」。

  以上隨意談到的是帝國主義麻醉下的種族成見的幾個例子,諸如此類的事實當然不少,我相信在海外旅行過的我國人,如肯靜心默察,當有同感。

  平心而論,我們對於這種族成見,如作進一步的分析,明白它的來源,對於有這樣成見的一般人的本身,卻也用不著怪他們,因為他們只是受了長時期的帝國主義的麻醉作用。帝國主義者利用他們所直接間接控制的教育,書報,電影,以及其他種種方式的宣傳機關,把被壓迫的民族——尤其是「材納門」——形容得如何如何的卑鄙,齷齪,野蠻!同時可以反映出他們自己的「文明」,以「證實」他們的「優越民族」確有侵略剝削「劣等民族」的當然權利,使久受他們麻醉的本國民眾俯首帖耳做他們的侵略剝削的工具。關於這類事實,舉不勝舉。像英國的小學裡,教師對小學生談到「材納門」,還是灌輸婦女纏腳,溺女孩,抽大煙的印象。像美國在新聞界占很大勢力的赫斯特報紙(Hearst newspaper)就利用他分佈全國的數十種日報和刊物,儘量糟蹋「材納門」,把中國人寫成卑劣不堪的該死的民族。又像我國有一部分人所崇拜的希特勒,在他所著的傳播很廣的《我的奮鬥》一書的原文裡,就把中國人和「黑奴」連在一起,盡情醜詆。

  但是世界向著光明的新運動是一天一天地向前猛進著,已有一部分的人們不再受帝國主義的麻醉作用而醒悟,向著剝削階層進攻了!民族成見的消除,和光明的新運動成正比例,是必然的趨勢。所以我們徒然懷恨或怨懟是無益的,要知道努力奮鬥的正確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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