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
| 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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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回心 進來的人是劉雨生,他沒有留心鄧秀梅的眼角的淚花,和她的雙手的藏信的動作。鄧秀梅從從容容,把抽屜關好,含笑問道: 「怎麼樣,老劉?籌委工作進行得如何?」 「還好。」劉雨生坐在桌端一把椅子上,這樣說道。 「你談談看。」 「我們籌委,兵分兩路。一路有李永和跟我參加,在鄉政府隔壁,評議入社各家的田土的畝數、畝級和入社產量。」 「入社產量你們怎麼評定的?」鄧秀梅問。 「我們是按照查田定產的底子,又參考了這幾年的實際的產量和土質的變化,評定出來的。」劉雨生回答。 「另外一路人馬幹些什麼?」 「他們把各家的土通通丈量了一遍。」 「沒有出什麼問題吧?」鄧秀梅記起了餘家傑信上的警告。 「大問題沒有,只是出了兩件小事情。量土的那組,籌委決定由謝慶元帶領,他不幹。」 「你們為什麼定要找他,好像求乞他一樣?」鄧秀梅頂不喜歡人家拿架子。 「後來,我們只得要陳大春帶領。」 「還出了一件什麼事情?」 「討論土地報酬時,對於百分之四十五這個比例,勞力強的,都沒有意見。他們不指靠這個,也能穩定地增加收入。烈、軍、工屬,也無異議。他們一來覺悟高,二來大半都有另外的經濟來源。只有勞力弱的戶子沒有點頭,李盛氏還吵起來了。」 「她吵些什麼?」 「我們今夜裡還要討論這問題。你頂好去看一看。」 「我一定去。」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你不是說只出了兩個岔子嗎?」 「這不是岔子,倒是喜事,我們替將來的社,起下名字了。有人提議起名毛澤東農場,大春說:聽到人講,毛主席不讓人家用他的名字作地名廠名農場名,我們另外起了個名字,你看好不好?」 「什麼名字?」 「我們定名常青農業社。這是李槐卿老倌提的,說是四季常青,一年四季都有收成的意思。」 「你想收四季?」鄧秀梅笑了。 「水稻當然只能插雙季,不過我們這裡土質好,除開主糧收兩季以外,冬春兩季,還能收好多雜糧。將來,科學家要是能把農作物的生長期縮短,那我們不但季季有收,可能月月有收了。」 「你的心倒飛得遠。好吧,今夜裡你們的會,我一定參加。」 晚上,鄧秀梅辦完別事,趕到鄉政府隔壁老龍家裡時,那裡會議已經開始了。劉雨生連忙請她坐在他的旁邊一把竹椅上。鄧秀梅問了幾句話,抬眼一看,堂屋裡,五十多個男子和婦女,圍著一堆火,煙子和松脂油香氣,飄滿一屋子。有位年輕的婦女坐在火邊上,正在說話。鄧秀梅上下打量她,只見她體子壯實,兩手粗大而紅潤,指甲縫裡夾著黑泥巴,一看就像一位手腳不停的、做慣粗活的辛勤的婦女。看見鄧秀梅進來,她似乎有一點怯生,把話停了,頭也低了。閃動的通紅的火焰的反光映在她的端正的臉上。鄧秀梅隱約地看出,她的眼眶的下面,鼻子的兩邊的臉頰上,星星點點,散佈著一些細小的雀斑。她穿一件半新不舊的藍布罩褂子,下邊露出大紅玻璃緞子棉襖的邊邊,青布夾褲的褲腳上,略微有幾點泥巴的痕印。她的年紀約莫有二十三四的樣子。 「繼續說吧。」劉雨生催她,聲音很柔和。 「我也沒有多話說。反正是,」李盛氏停了一下,舉眼看一看大家,然後才說,「左鄰右舍都曉得,我家沒有男勞力,土地報酬只有這點點,還要交公糧,將來吃什麼?」 「土地報酬是剝削,」陳大春反駁她說,「現在給一點是照顧,將來還要取消呢。」 「人家應得的,為什麼要取消呢?」李盛氏詢問。 「土改時,你沒算過剝削賬?你不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勞動創造的?」 陳大春正在和李盛氏爭辯,鄧秀梅小聲地問劉雨生: 「她的家境到底怎麼樣?」 劉雨生還沒有做聲,旁邊會計李永和搶著說道: 「困難是有的。說起來,我這位堂嬸實在也可憐。」 「你堂叔有音信沒有?」鄧秀梅又問。 「今年回了一封信。」 「有信就好嘛。」 「信是對我們老駕寫的。」 「寫些什麼?」鄧秀梅急忙低聲問。 「他說,他們的婚姻是包辦的,請老駕做主,把她離了。」 「你們老駕態度怎麼樣?」 「他罵起來:『豈有此理,伢子都生了,還提什麼包辦不包辦?真是冷水肚裡出熱氣。』罵有什麼用?不要說是路隔幾千里,他聽不見,就是聽見了,他也不會怕,俗話說:崽大爺難做,碰到這號事,親老子都奈他不何,一個隔了一層的堂哥哥,有什麼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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