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一八


  「大春伢子,不要老嚼竹子竹子的,惹發了,我是不信邪的呀。」符賤庚提出警告。

  「不信邪,又怎麼樣?你做得,人家講都講不得?」陳大春又跟他頂起牛來了。

  「不要吵了。」劉雨生制止大家的吵嚷,接著又說秋絲瓜:「他是一個愛使心計的角色,愛叫人家幫他打渾水,自己好捉魚。」

  「國民黨時代,他當過兵,你曉得麼?」陳大春問符癩子。

  「那倒是過去的事了,只是他現在也不圖上進,」劉雨生說,「總是要計算人家,想一個人發財。」

  「當初劃他個中農,太便宜他了。」陳大春粗魯地說。

  「聽信他的話,跟我們大家都吵翻,你犯得著嗎?」

  符癩子低下腦殼,一聲不響。劉雨生的這些話所以打中了他的心窩,是因為句句是實情,又總是替他著想,而且,他的口氣,跟大春的粗魯的言辭比較起來,顯得那樣地溫和。他心服了,沒有什麼要說的。劉雨生看見他已經低頭,為了不說得過分,就掉轉話題來說道:

  「大家提提佑亭哥的意見吧,一聽要辦社,他去賣竹子,這對不對呀?」

  「他這是糊塗。」陳大春說。

  「他火燒眉毛,只顧眼前。」另外一位青年說。

  亭面胡坐在牆角,把稍微有一點駝的背脊靠在板壁上,舒舒服服在抽煙,一聲不響。

  「還有,」劉雨生道,「平素開會,佑亭哥十有九回不到場。總是派代表。他家裡代表又多,婆婆,兒子,女兒,都願意為他服務。他的滿姑娘代表他來出席時,根本不聽會,光打瞌睡。這回他自己來了,算是他看得起合作化。不過他來做了什麼呢?到後臀房裡,睡了一大覺,吹雷打鼾,鬧得大家會都開不下去了,這算什麼行為呢?」

  「散漫行為。」陳大春說。

  「老盛自己說一說。」鄧秀梅耽心大家過於為難亭面胡,連忙打斷人們的七嘴八舌的批評。

  大家沒有做聲了,都要聽聽面胡說什麼。隔了一陣,他才慢慢地開口,口齒倒是清清楚楚的:

  「各位對我的批評,都對。」亭面胡頓了一下,吧一口煙,才又接著補上一句道:「我打張收條。」

  人們都笑了。

  會議散後,鄧秀梅問劉雨生道:

  「今晚你碰得到婆婆子嗎?」

  「我要去找他。」

  「請你跟他說,明天上午十點鐘,各組彙報,地點在這裡。」

  鄧秀梅說完這話,跟亭面胡一起出了鄉政府。面胡手裡拿著一枝點燃了的杉木皮火把,一搖一亮地,往村南的山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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