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暴風驟雨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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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了嗎,老趙哥?」腦瓜子裡又顯出小王的圓臉,滿臉堆著笑問他。 「我怕啥?」趙玉林抵賴,怪不好意思。小王的影子一出現,他就感到有力量,「人家年紀輕輕的,還不怕,我怕啥呢?」他想著,「小王說:關裡關外,八路軍有好幾百萬,盡好槍好炮。又說天下窮人都姓窮,天下窮人是一家。天下就是窮人多,這話真不假。明日咱去多聯絡些窮人,韓老六看你有本事,能擰過咱們!」他想到這,好像韓老六就在他眼前。一看到他那一雙小綠豆眼睛,他就冒了火,「非革他的命,不能解這恨。」他使勁在鍋臺上敲著煙鍋裡的煙灰。 「鎖住他爹,幹啥還不來睡呀?快亮天了。」趙大嫂子睡醒一覺了,在屋裡叫他。他進來睡時,院子裡的雄雞已經拍打著翅膀,叫頭遍了。雞叫第三遍,他就爬起來,戴上草帽,光著上身,邁出大門,一直往工作隊走去。小王躺在桌子上,正在揉眼睛,看見趙玉林進來,他趕緊起身,兩個人到操場裡去溜達去了。趙玉林把他昨下晚拐彎抹角,晃晃蕩蕩的心思,一五一十的,都告訴小王,結尾他說:「這會想透了,叫我把命搭上,也要跟他幹到底。」 「革命到底。」小王快活地改正他的話。 「嗯哪,好漢一言,快馬一鞭。」趙玉林記起小王這句話來說,完了,兩個朋友一起再去聯絡屯子裡別的窮哥們去了。 蕭隊長打算去串門,走出小學校,瞅見一個中年漢子在道旁井臺上打水。 「隊長同志,吃晌①了嗎?」這人笑著打招呼,蕭隊長一面點頭答應,一面瞅著這人的粗大的手指,寬闊的肩膀,穿著一件破藍布衫子,他想:「是個莊稼人,」就走到他跟前,問他:「你貴姓?」 「我免貴姓劉,叫劉德山。」中年人回答,接著就笑嘻嘻地邀蕭隊長往他家裡去串門,他擔了滿滿的兩筲②水,往道北走,蕭隊長跟他並排地走著。 ①吃午飯。 ②水桶。 「隊長同志,聽到是叫同志的人,我就不怕。」劉德山擔著滴滴溜溜的水筲,邊走邊說:「三五九旅三營來這屯子打鬍子,有一個班住在我們家,一早起來,又是擔水,又是劈柈子,又是掃當院,真是處處為咱老百姓。昨兒你們來,西屋老熊家娘們慌慌忙忙的,把一隻下蛋的大黑老抱子①藏在躺箱裡,碰巧這母雞下了個蛋,給大夥報喜,咯嗒咯嗒,叫得沒有頭,把她急壞了。我說:不用著忙,我去打聽打聽。我出去一會,慌忙跑回跟她說:快把你那大黑老抱子宰了,人家軍隊正在找小雞子哩,她當是真的,拿把菜刀去宰那母雞。我說:騙你的,這不是蔣介石的鬍子軍,是正裝的人民軍隊,你們黑老抱子拿去送隊長,他也不要呀。」 聽他說話,蕭隊長心想:「嘴上是好的,可不知道他家底和心眼怎樣。」 到了劉德山家裡,看到院套挺寬敞,鋪著地板的馬圈裡,拴著三匹馬,正在嚼草料。牲口都是養得肥肥壯壯的。朝南的三間草屋,樣子還有七成新。東屋的窗子鑲一塊玻璃。蕭隊長想:「這個人至少是富裕中農。」他現在光想找貧雇農嘮嗑,待要不進屋,又已經來了,他又尋思:「也可以談談,對農民的各個階層都應該熟悉熟悉。」 他跟劉德山走進東屋裡,坐在南炕上,抽著黃煙捲,喝著糊米茶②。劉德山從南園子裡摘來一些小李子,放在炕桌上。自己坐在炕沿上,盡挑蕭隊長聽來順耳的話嘮著,說上幾句話,就要看看蕭隊長的臉色,一看到蕭隊長臉上露出不愛聽的顏色,馬上改說別的話。蕭隊長說話的時候,劉德山總是連忙點頭,總是說:「嗯哪,那還用說?」 「嗯哪,那不用提了。」 ①大黑老母雞。 ②炒焦的高粱米泡的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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