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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紙醉金迷》第四集《誰征服了誰》

  §五十五、居然一切好轉

  朱四奶奶這種人家,固然很是紊亂,同時也相當的神秘。魏太太聽著四奶奶的話,好像很是給自己和宋玉生拉交情。現在看到宋玉生一早由這裡出去,這就感到相當的奇怪,她放下了窗簾,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想了一陣,也想不出一個什麼道理來。悄悄地將房門開了,在樓上放輕腳步巡視一番,只聽到樓下有掃地的聲音。此外是全部靜止,什麼聲響沒有。經過四奶奶的房門外,曾停住聽了兩三分鐘,但聽到四奶奶打鼾的聲音很大,而且是連續地下去,並沒有間斷。她覺著這並沒有什麼異樣,也就回房去再安歇了。

  午後朱四奶奶醒來,就正式找了魏太太談話,把這家務託付給她。她知道自己的事,四奶奶一本清楚,也就毫不推辭。過了兩天,四奶奶和她邀了一場頭,分得幾十萬元頭錢,又另外借給了她幾十萬元,由她回歌樂山去把賭帳還了,把衣服行李取了來。

  當她搭公共汽車重回重慶的時候,在車子上有個很可驚異的發現。見對座凳上有個穿布制服的人,帶著一隻花布旅行袋。在旅行袋口上擠出半截女童裝,那衣服是自己女兒娟娟的,那太眼熟了。這衣服怎麼會到一個生人的手上去?這裡面一定有很曲折的緣故。她越看越想,越想也就越要看。那人並不緘默,只管和左右鄰座的旅伴談著黃金黑市。分明是個小公務員的樣子,可是他對於商業卻感到很大的興趣。那人五官平整,除了現出多日未曾理髮,鬢髮長得長,胡樁子毛刺刺而外,並沒有其他異樣的現象。這不會是個壞人,怎麼小孩子的衣服會落到他手上呢?

  魏太太只管望了這旅行袋,那人倒是發覺了。他先點個頭笑道:「這位太太,你覺得我這旅行袋裡有件小孩子衣服,那有點奇怪嗎?這是我朋友托我帶回城去的。他很好的一個家庭,只為了太太喜歡賭錢,把一個家賭散了。那位太太棄家逃走,把兩個親生兒女,丟在一個養豬的窮婆子那裡餓飯。這位朋友把孩子尋回去了,自己在城裡賣報度命。兩個孩子白天放在鄰居家裡,晚上自己帶了他們睡,又作老子又作娘。他小孩還有幾件衣服存在鄉下,我給他帶了去。」

  魏太太道:「你先生貴姓?」

  他笑道:「我索性全告訴你吧。我叫餘進取,我那朋友叫魏端本。我們的資格,都是小公務員,不過魏先生改了行,加入報界了。太太你為什麼對這注意?」

  魏太太搖搖頭道:「我也沒有怎樣的注意。我要和我自己孩子作兩件衣服穿,不過看看樣子。」

  余進取看她周身富貴,必定是疏建區的闊太太之一,也就不敢多問什麼。倒是有魏太太方面,誤打誤撞的,探得了丈夫和孩子們的消息,心裡是又喜又愁。喜的是和姓魏的算是脫離了關係,以後是條孤獨的身子,愛幹什麼,就幹什麼,不會覺著拘束。憂的是魏端本窮得賣報為生,怎樣能維持這兩個孩子的生活呢?雖然和姓魏的沒有關係了,這兩個孩子,總是自己的骨肉,怎能眼望著他們要飯呢!她在車上就開始想著心事,到了重慶,將箱子鋪蓋卷搬往朱公館,在路上還這樣的想著呢:不要在路上遇到魏端本賣報,那時可就不好意思說話了。難道像自己這樣摩登的女人,竟可以和那一身破爛的人稱夫妻嗎?她想是這樣想了,但並沒有遇到魏端本。

  等著坐了轎子押解著一挑行李到了朱公館,那裡可又是賓客盈門的局面。樓底下客廳裡男女坐了四五位,宋玉生在人圍正中坐著,手指口道,在那裡說戲。魏太太急於要搬著行李上樓,也沒過去問。

  上樓之後,就聽到前面客廳裡有人說笑著,想必也是一個小集會。她把東西在臥室裡安頓好,朱四奶奶就來了。她笑道:「你回來就好極了,我正有筆生意要出去談談。樓上樓下這些客,你代我應酬應酬吧。有一半是熟人。樓上有了六個人,馬上就要唆哈。樓下的人,預備吃了晚飯跳舞。回頭你告訴他們把播音器接好線,地板上灑些雲母粉。我要開溜。他們若知道,就不讓我走的。」

  魏太太道:「什麼生意,要你這樣急著去接洽呢?」

  她笑道:「有家百貨店,大概值個兩三千萬元,股東等著錢作黃金生意,要倒出。我路上有兩個朋友願意頂他這爿鋪子,托我去作個現成的中人。」

  魏太太道:「既是有人願意倒出百貨店來作金子買賣,想必是百貨不如黃金。你那朋友有錢頂百貨店,不會去買現成的金子嗎?」

  朱四奶奶笑道:「這當然是各人的眼光不同。現在我沒有工夫談這個。回家之後,我再和你談這生意經吧。」說著,她將兩手心在臉上撲了兩撲,表示她要去化妝,扭轉身子就走了。

  魏太太在她家已住過一個時期,對於她家的例行應酬,已完全明白,這就走到了樓上客廳裡去,先敷衍這些要賭錢的人。今天的情形特殊,完全是女客。魏太太更是覺得應付裕如。其中有兩位不認識,經在場的女賓一介紹,也就立刻相熟了。魏太太宣佈四奶奶出門了,請各位自便。大家就都要求她也加入戰團,她見了賭,什麼都忘記了的人,當然也就不加拒絕。

  十分鐘後,客廳隔壁的小屋子裡,電燈亮了起來。圓桌面上鋪了雪白的桌布,兩副光滑印花的撲克牌放在中心,這讓人在桌子外面看到,先就引起了一番欣慕的心理。她隨了這些來賓的要求,也就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這樣在餘進取口裡所聽到的魏端本消息,也就完全丟在腦後了。

  但她究竟負有使命,四奶奶不在家,不時地要向各處照應照應,所以在賭了二三十分鐘之後,她必得在樓上樓下去張羅這一陣。這樣倒使她的腦筋比較的清醒,她進著牌時,有八九分的把握才下注,反之,有好機會,她也寧可犧牲。因之,這天在忙碌中抽空打牌,倒反是贏了錢。

  晚飯是魏太太代表著四奶奶出面招待的,又是兩桌人。她當然坐主位,而宋玉生也就挨了主席坐著。吃飯之間,他輕輕地碰了她一下腿。然後在桌子下張望著,就放下筷碗彎腰到桌子下去撿拾什麼。他道:「田小姐,請讓讓,我的手絹落在地上。」

  她因為彼此擠著坐,也就閃開了一點椅子,她的右手扶著椅子座沿。宋玉生蹲在地上,就把一張紙條向她扶了椅子的手掌心裡一塞,立刻也就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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