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紙醉金迷 | 上頁 下頁 |
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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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屋子裡連叫了兩聲楊嫂,楊嫂卻在前面冷酒店裡答應著進來,在房門外伸著頭向裡張望了一下。笑著問道:「啥子事?」 魏端本道:「太太呢?」 楊嫂笑道:「太太出去了。」 魏端本道:「好快,我起來的時候,她還沒有醒,等我起來。她又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楊嫂道:「沒有到啥子地方去,拿著衣料找裁縫裁衣服去了。」 魏端本道:「裁好了衣服就會回來嗎?」 楊嫂搖搖頭道:「說不定。有啥子事對我說嗎?」 魏端本道:「一大早起來,她會到哪裡去?奇怪!」 楊嫂笑道:「你怕她不會上館子吃早點?」 魏端本歎口氣道:「事情演變到這樣子,我就是和她告辭,大概也得不著她的同情的。好吧,我就對你說吧。楊嫂,我告訴你,我吃官司了。外面屋子兩名警察,是法院裡派來的。雖然是傳票,也許就不放我回來,兩個孩子,托你多多照管。孩子呢?帶來讓我見見。」 楊嫂望了他道:「真話?」 他道:「我發了瘋,把這種話來嚇你。你只告訴太太是買金子的事,她就明白了。你把孩子帶來吧。」 楊嫂看他臉色紅中帶著灰色,眼神起麻木了,料著不是假話,立刻在廚房裡將兩個孩子找了來。 魏端本蹲在地上,兩手摟著兩個孩子的腰,也顧不得孩子臉上的鼻涕口水髒漬,輪次地在孩子臉上接了兩個吻。他站了起來,摸著小渝兒的頭道:「在家裡好好的跟楊嫂過,不要鬧,等你爸爸回來。」說畢,又抱拳向楊嫂拱了兩拱手道:「諸事拜託,你就當這兩個孩子是你自己的兒女吧。」說畢,一掉頭就走到外面屋子裡去了。 楊嫂始終不明白這是怎麼一件事,只有呆站在屋子裡看著。見魏端本並沒有停留,肋下夾住那個常用皮包,同劉科長隨同來的三個人,魚貫地走了。她料著主人一定是出了事。可是大小是個官,比鄉下保甲長大得多。從來只看到保甲長抓人,哪裡看到過保甲長反被人抓的呢?難道作官的人,也會讓法院裡抓了去嗎?她這樣地納悶想著,倒是在屋子裡沒有出去。雖然主人吃官司與自己無關,主人沒有面子,傭工的自然也不大體面。因之可能避免冷酒店夥友視線的話,就偏了頭過去,免得人家問話。 她心裡擱著這個啞謎,料著太太回來了,一定知道這是什麼案子發作了的。可是事情奇怪得很,太太拿著衣料去,找裁縫以後,一直就沒有回來過。去吃官司的主人,直到電燈發亮,也並無消息,太太對於這個家,根本沒有在念中,先生吃官司,太太未必知道,也許在打牌,也許在看電影,當然,還在高興頭上呢。 這麼一想,她很覺是不舒服。不是帶著兩個孩子在家裡發悶,就帶了兩個孩子到冷酒店屋簷下去望一下。這樣來回地奔走著,到了孩子爭吵著要吃晚飯了,她才輕輕地拍著小渝兒肩膀道:「你小娃兒曉得啥子?老子打官司去了,娘又賭又耍,昏天黑地,我都看得不過意,硬是作孽!」 她是在屋下站了,這樣嘰咕著的。正好隔壁陶伯笙口銜了一支煙捲,也背了手望街。不經意地聽到她的言語,便插嘴問道:「打官司,誰打官司?」 楊嫂道:「朗個的?陶先生,還不曉得?今天一大早,來了丙個警察兵,還有一個官長,把我們先生帶走了,到現在,硬是沒有一點消息。太太也是一早出去,曉得啥子事忙啊,沒有回來打個照面。」 陶伯笙走近了一步,望了她問道:「你怎麼扣道是打官司?」 楊嫂道:「先生親自對我說的,還叫我好好照應這兩個娃兒。我看那樣子,恨不得都要哭出來喀。」 陶伯笙道:「你可知道這事的詳細情形?」 楊嫂搖搖頭道:「說不上。不過,我看他那個情形,好像是很難過喀。陶先生,你和我打聽打聽嗎,我都替我們先生著急喀。」 陶伯笙看看她那情形,料著句句是真的,就隨同著楊嫂一路到屋子裡去查看了一遍,前前後後,又問了些話,還是摸不著頭緒,便走回家去,問自己太太。陶太太回答著,三天沒有看到他夫妻兩個了。陶伯笙更是得不著一點消息,倒不免坐在屋子裡吸上一支煙,替魏端本夫妻設想了一番。 約莫是二十分鐘後,李步祥笑嘻嘻地走進屋子來,手裡拿了呢帽子當扇子搖,因道:「老陶,金子,今日的金價破了七萬大關了。」 陶伯笙道:「破七萬大關?破十萬大關,你我還不是白瞪眼。」 李步祥坐在對面椅子上望了他的臉,問道:「你有什麼心事?在這裡呆想?」 陶伯笙道:「不相干,我想隔壁魏家的事。」 李步祥走近,將頭伸過來,把手掩了半邊嘴,向陶伯笙低聲道:「喂!老陶,這件事有些不妙。我看隔壁這位,總是和老範在一處,不是在他寫字間裡談天,就是在館子裡吃飯,我碰到好幾回了。剛才我在電影院門口經過,看到他們挽了手膀子由裡面出來。」 陶伯笙歎了口氣搖搖頭道:「讓男子們傷心。」 李步祥道:「都怪那位男的不好,女人成天成夜在外面賭錢,為什麼也不管管呢?」 他說著,回頭向外面看看,笑道:「那位女的,長得也太美了,當窮公務員的人怎能夠不寵愛一點?」 陶伯笙道:「我還不為的是這個歎氣呢。」 因把魏端本吃官司的消息,說了一遍。 李步祥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是朋友,去給魏太太報個信吧。」 陶伯笙道:「到哪裡去報信?若是在老範那裡的話,我們根本就不便去。」 李步祥道:「我看到他們由電影院出來,走向斜對門一家廣東館子裡去了,馬上就去,一頓飯大概還沒有吃完。」 陶太太在門外就插言道:「伯笙,你假裝了去吃小館子,碰碰他們看吧。我剛才到魏家去了一次,那個小渝兒有點發燒,已經睡下了。魏太太實在也當回來看看。我們作鄰居的,在這時候,怎能夠坐視呢?」 陶伯笙想了一想,說聲也是,就約同李步祥一路出門,去找魏太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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