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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他一大串的說法,陶伯笙是聽他說得頭頭是道,手扶了杯子,望了他出神,等他說完了,才端起杯子來,喝了口酒。然後放下杯子,向他伸了一大拇指道:「老兄對於運用資本上,實在有辦法,佩服之至。定單是拿到手了,你還有什麼辦法沒有?」

  范寶華頭一昂,張了口道:「當然,我得運用它。老兄,四百萬元,在今天不是小數目,我不能讓它凍結半年,就以大一分算,一個月是四十萬元的子金。不算複利,四六也就二百四十萬,那還吃得消嗎?老兄,今天來請你吃這頓消夜,我是不懷好意的,還得請你和我幫忙。老李我是今晚上找不到他,不然,我也會找了他一路來談談。」

  陶伯笙拍了胸道:「姓陶的沒有什麼能耐,論起跑腿,我是比什麼人都能賣力。你說,要我們怎樣跑腿?」

  范寶華提起酒壺來,向陶伯笙杯子裡斟著酒。笑道:「先喝,回頭我告訴你我的新辦法。」

  陶伯笙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老範再將酒給他滿上,於是收回壺來,自己斟著。他放下壺,提起面前一隻筷子,橫了過來比著,笑道:「這二百兩定單,我們還有點失策,該分開來作四個戶頭,或者作兩個戶頭就好了,因為票額小,運用起來靈便一些,不過既然成了定局,也不去管他了。今天下午,我已和兩家商業銀行接過頭,把這定單押出去。」

  說著,他將那筷子放下,作個押出去的樣子,塞到碟子沿底下。接著笑道:「在電話裡,還沒有把詳細數目說清。大概一家答應我押四百萬,那是照了金字票額說的。這我就不幹,有兩百兩金子,我怕換不到四百萬元。一家答應我押五百萬,利息沒有什麼分別,都是十二分,無論是五百或六百萬,我把這筆款子拿回來。」

  說著,他把面前另一隻筷子又橫了提著。送到陶伯笙面前,笑道:「那我就拜託你了。趁著國家銀行還沒有提高黃金官價,再去儲蓄一批黃金,至少要超過二百兩。」

  說著,他伸平了手掌,翻上一下。笑道:「這樣翻他一個身,我就有四百兩了。若是時間來得及,我再押一次,再儲蓄一次,那就是說,我用四百萬元的本錢,買進六七百兩黃金。現在的黃金市價四萬多一兩,說話就要漲過五萬。五七三千五百萬,半年之後,我還掉銀行一千六百萬的本息,再除掉原來的四百萬本錢,怎麼著,我也撈他一千五百萬。這是說金價這樣平穩的話。憑著現在的通貨膨脹,五萬的市價,怎麼又穩得住?也許運氣好,可能賺他二三千萬。」

  陶伯笙道:「有人估計,半年後,黃金會漲到十萬大關。」

  范寶華笑道:「老實不客氣,那我就要賺他三千萬了。」

  陶伯笙也忘了姓範的還有四百兩黃金是幻想中的事,好像他這就儲蓄了六百兩黃金,而金價已到了十萬。他陶醉了,猛然站起,伸著手出來,范寶華也猛可地站起,將他手握住,搖撼了幾下。笑道:「諸事還得你和老李幫忙。假如一切都是順利進行的話,將來我們回到南京,找一個好門面,開他一爿百貨店。以後規規矩矩的作生意,下半輩子也許可以過了。」

  兩人很神氣地握著手說了一會,然後坐下。

  陶伯笙道:「朋友,彼此幫忙,朋友也願意朋友發財。」

  說著,笑了一笑,因道:「別的事罷了。將來勝利了,也許要和你借點回家的川資。」

  范寶華將手一拍胸道:「沒有問題。你若不放心,我先付你一筆款子,你拿去放比期。老兄不過要附帶一個條件,你可不能拿這個去唆哈。」

  陶伯笙道:「你可別看我喜歡賭。遇到作正事的時候,我可絲毫不亂,而且幹得還非常地起勁。」

  范寶華道:「這個我也知道,不過勝利究竟哪一天能夠實現,現在還很難說。現在報上,登著要德國和日本無條件投降,這不很難嗎?我們不要管這些,還是照著大後方的生意經去作,再說天下哪裡不是一樣穿衣吃飯,就是勝利了,只要有辦法掙錢,我們又何必忙著回去。」

  陶伯笙道:「你太太在老家,你也不忙著去看看嗎?」

  范寶華道:「你真呆。到了勝利了,那個時候,交通工具便利,不會把太太接來嗎?只要有錢,何愁沒有太太?我現在全副精神,都在這六百兩問題上。這事辦到,什麼也都辦到了。」

  說著,他把筷子收回,撥弄著碟子裡的鹵菜,手扶了酒杯子,偏著頭在沉吟著。

  陶伯笙舉了一舉杯子,笑道:「喝!老兄。只要你有本錢,一切跑腿的事,都交給我承辦,你就不必發愁了。」

  范寶華端著酒杯子喝了一口酒,笑道:「我另想起一件事。今天魏太太和我南岸賭錢,輸了一二十萬。這件事,你知道嗎?」

  陶伯笙道:「晚上我沒在家裡見著她,不知道。大概又向你借了錢了。我可以代你和她要。」

  范寶華道:「倒沒有和我借錢。不過回來的時候,她和我同船過江,還到我寫字間裡去坐了一會。她好像是想和我借錢,沒有好意思開口,一到公司二樓,我就讓人家拉上三層樓喝咖啡,把她一人丟在寫字間裡,我回房來,她就走了。原來我是很抱歉,想著她回家讓丈夫查出帳來了,一定是難堪的。該多少借給她幾文。不過剛才看到他夫妻雙雙出來消夜,大概沒有問題了。」

  陶伯笙一拍桌沿道:「怪不得,她向來是很少和丈夫出來同玩的。今天必是交不出帳來,敷衍敷衍先生。她的家境並不好,她這樣好賭,實在是不對。一個人不要有了嗜好,有了嗜好,那是誤事的。」

  范寶華緩緩地喝酒吃菜,臉上沉吟著,好久沒有說話。

  陶伯笙道:「酒夠了,吃碗面,我們散手吧。明天早起,你趕快到銀行裡去辦款子。昨天一號,金價沒有漲。也許這個月十五號要漲,你還打算翻二個身的話,也就沒有什麼時候了。」

  范寶華點頭說是,停了酒,要了兩碗面來吃著。放下碗,快要走了,他拿著茶房打來的手巾把子擦著臉,帶了笑道:「老陶,你看魏太太和袁三比起來,哪個好?」

  這句話,問在意外,陶伯笙倒笑著答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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