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與恐怖_張恨水

死與恐怖

　　奈何生為了情場失敗，決計自殺了。他走到一所渺無人跡的古城牆上，正想找個自殺之法。

　　城牆上的秋草亂蓬蓬的，平了膝蓋，中間略現出一條荒徑，他在這裏整徘徊了一個鐘頭，想如何死呢。斜陽正照在城樓犄角上，黃瓦現出一種奇光，但是他卻好像是死色。草頭上幾隻小白蝴蝶一閃一閃地飛，並不避人，又好是鬼變的小動物來勾引他。然而他卻毫不介意，心裏笑著說：「死神，你來吧？我怕什麼？」

　　他慢慢走到口牆垛口，有了死法了，正想向下一跳。

　　嗚的一聲，一列火車，風馳電掣而去，他忽然想道：「這是最末一次見火車了。……豈但火車，許多東西，我都拋別了……這實在可惜，我多不值……且慢，我應當努力奮鬥，創造一番世界，為什麼要死……」

　　低頭，看到城下是那樣低，嚇得他人向後一仰，幾乎摔倒。想這城牆上冷靜靜的，什麼也沒有，太陽越淡了，城上暮色蒼茫，風吹著草，淅淅瑟瑟，心想，好像裏面藏有鬼物。四望一個人沒有，他幾乎要叫出來，身上的汗如雨下，便連躥帶走，跑下城去，這一件事，他半個月回想起來都怕。

　　※原載1929年9月7日《世界日報》副刊《明珠》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