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藝術之宮 | 上頁 下頁 |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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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原來她們是幹這個的 秀兒對門住的那位徐秀文姑娘,不是說有個父親嗎?這位姓徐的,有五十上下年紀,老長的一個個兒。他雖然沒有正當職業,這日子還過得很舒服的,終日沒事,只找有閑階級的消遣法子來混日子。他身穿了灰布大褂,頭戴粗梗草帽,黑臉蛋上,稀鬆地留了幾根黃鬍子。很大的手,提了一隻鳥籠。也不知玩的是什麼鳥,小小的身子,淡黃色的羽毛,在籠子裏直蹦。他左手垂了大袖子,右手提了鳥籠,一搖三擺地在胡同裏走著。他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煤黑子,緊緊地在秀兒後面跟著。就不免悄悄地盯了他們走,現在看到那小夥計做出怪樣子來,而且還說秀兒要運動運動他,秀兒紅了臉,只差把兩行眼淚直流出來。便挺著身子,走近前來,喝道:「什麼?得運動運動你?我倒要打聽打聽,是怎麼樣子運動你。」 那小夥計忽然看到一個大個兒老頭子搶上前來,直瞪了兩隻金魚眼,便也偏著臉道:「你管得著嗎,她該我們櫃上的錢……」 徐老頭不等他說完,揚起手來一個大巴掌,直撲過去,打得那小夥子身子向旁邊一歪,還跌了兩步。他喝道:「管不著?我就管這麼一回試試看。」 小夥計一直跌靠了牆,扶著牆根站定,睜了眼睛道:「你憑什麼打我?」 徐老頭道:「打了你,算教訓了你。你服不服?你若是不服的話,咱們較量較量。我雖然是比你大那麼些個年紀,我倒是不含糊。」 說時,放下了鳥籠,瞪了眼望著他,兩手互卷著袖口,小夥計指著他的臉道:「我認得你,你住在王家院子裏。」 徐老頭笑道:「你認得我就好,你打我不贏,你可以到櫃上去搬救兵,找到我家裏去。你仔細瞧瞧吧,回頭可別看我不出來。」 那小夥計一邊跑著,一邊罵道:「老小子兒,我×你祖宗三代,我×你姥姥,我×你閨女,你這個老兔崽子,有天死在你爺爺手裏。」 他罵得高興之處,站在胡同轉彎的牆角上,頓了腳將手亂指。徐老頭一頓腳道:「這小子不懂好歹!」 那小夥計也不等他再說第二句,掉轉身軀,就飛跑著走了。徐老頭笑道:「他媽的,一個乏貨,別打髒了老子的手。」 秀兒站在一邊,先是看得呆了,這就笑道:「這位大爺,我謝謝您了,您替我解了圍。」 徐老頭笑道:「大姑娘,你不認得我嗎?我們是對門的街坊。我姑娘叫徐秀文,聽說和你好著呢。」 秀兒笑道:「哦!原來是徐老伯。今天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徐老頭道:「我就瞧不慣這個,不是街坊,我也得出來幫一手兒。何況你和我們大姑娘還是要好的朋友,我不能不照應著你一點兒。」 秀兒道:「多謝您,給我解了圍了,可是我真該他們的錢,他到了櫃上,胡亂一報告,那掌櫃的,也不知道好歹,只管和我要錢,可叫我沒有法子來應付。」 徐老頭道:「論到欠下煤錢,那總是有限的事,不會三五十塊吧?他真要和你討賬的話,那不要緊,有我出來答應一聲。是多少錢,叫他向我要得了。這麼點兒小事,我總可以有法子應付。姑娘,我送你回去。」 秀兒道:「我不回去,我還要給我老爺子買點兒東西呢。」 徐老頭道:「那也好,你只管去買東西,我到煤鋪子櫃上去交代一聲兒,免得那小子在半道上又找著你搗亂。」 秀兒道:「那真多謝您。煤錢,我可不敢要你答應,不過請你對他說一聲兒,不過遲他們一點兒日子,決不欠下他們一個銅子。」 徐老頭笑道:「這個你就別管了,我既是和你出來調解,一定給你有個了斷。你去吧。」 秀兒連連道了幾聲勞駕,自帶著那些零錢買東西去了。東西買好了,自己還不敢走原道回家,繞了一截長胡同,悄悄地溜回自己家門去。可是真奇怪,那煤鋪裏小夥計白受了個耳光,竟不敢再來胡同了。 到了次日,秀兒總還是放心不下,直待李三勝睡過午覺,她就到對過王家來打聽。恰是這院子裏人全走了,又只剩秀文一個人在家。秀文迎到院子裏,握住了她的手,引到屋子裏去,因笑道:「我知道你今天必來,在家裏候著你呢。我老爺子丟下話來了,說是他已然和煤鋪子裏辦好了交涉,所有你該他們的賬,可以陸續地還給他們。李三爺在這胡同裏,是好朋友,住了一二十年的家,沒騙過人家的錢。那掌櫃的也說知道,還罵了那小夥計幾句呢。」 秀兒笑道:「你家老爺子,也和我家老爺子一樣,是個直性子人,我真感謝他。可是他那身體,就比我家老爺子好得多了,這一層我可是不如你。」 秀文笑道:「你總是這樣客氣。甜甜的嘴兒,我真喜歡你。咱們的名字,還同著一個字,你若是不嫌棄的話,我願意和你結拜姊妹,將來彼此有個幫助。」 秀兒笑道:「那就好極了,只怕我攀交不上。」 秀文握了她的手笑道:「我剛說完你這人太客氣,你又客氣起來了。」 正說著呢,院子外面,有人叫著:「王家大姑娘在家嗎?」 秀文聽了這話,似乎是很吃一驚的樣子,便甩開了手,匆匆地就向大門外走了去。秀兒也不能干涉人家的行動,見人家去了,只好在屋子裏坐著。 這院子裏真是人跑光了,連王家姥姥的咳嗽聲也聽不到一點兒。約莫過了上十分鐘,卻聽到那上面屋子裏的鈴聲,叮叮地只管響,這是電話來了,她們院子裏,也沒有人去接電話,秀兒先是不理會,後來實在聽著不過意,就只好去接話,免得人家來了,說是自己為人太呆板。自己把電話接在手裏,那邊是個男子的聲音,先就問道:「你是花枝胡同八號嗎?」 秀兒答應說是。那人就帶笑音說話了。他道:「喂!給我們來個人兒。」 秀兒道:「來個人兒?你們是哪兒?」 那人道:「我們是北城美術學院,明天要一個人兒。」 秀兒道:「我不懂,你等一等,我去叫她家裏人來說話。」 那邊道:「你不是個模特兒嗎?」 秀兒道:「什麼?我不懂!」 那人就不說話了。秀兒喂了幾聲,沒有人答應,也只好把電話掛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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