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一路福星 | 上頁 下頁 |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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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欲即欲離的旅伴 歸效光隨便地答覆了餘自清一句話,他並沒有加以考慮。余先生聽了,走近他身邊,低聲笑道:「老弟台,你說話究竟是欠了一點兒謹慎,怎麼到我這裏就加上了一個也字呢?」 他這才省悟過來,笑道:「校長是我們老師,不應當開玩笑的。」 餘自清道:「你大概是喜不自勝,這話可越說越漏了,怎麼會是我們呢?這我們除你以外,還包括著誰?」 歸效光真沒什麼可說的了,只有笑著。 兩人同走進這所勝利旅館,看了一看,勉強可以落腳。樓下是個大店堂,有五六張黑木桌子和十幾條板凳。欄門有張帶架子的長桌子,架子上掛著豬肉、豬肝、去了毛的雞和幾條長可七八寸的魚,這是這旅館帶賣菜飯的幌子。不過西南天氣,幾乎終年都有蒼蠅。 這雖是冬天,蒼蠅還是紛紛地向那些魚肉上叮著。這旅館的菜館部分,仿佛也出賣蒼蠅,這蒼蠅照樣地陳列著,並沒有什麼顧忌。又有一張桌子,上面陳列著許多茶壺與茶杯,那又是表示這裏是賣茶的了。店堂後有一條寬不到尺半的樓梯通到樓上。這樓全用白木板子隔著房間,像製造飛機的材料那樣質料輕飄,人腳登著樓板,這所有房間的木壁都震撼起來。這樓上還有一層樓,用更窄的小板梯通上去。歸效光笑道:「校長,這種特殊建築,我們不必再上一層樓,就是這裏可以了。」 於是推開了房間的小板門,向裏看去。屋子裏各有一張一尺寬二尺多長的黑木桌子,另外一張木板床,鋪著高粱秸兒的席墊和一床硬如鐵片的青布棉被,而且這被面上還灑了一層灰塵,黑的上托著黃的,顏色鮮明。他笑道:「這旅館比重慶的嘉陵賓館,確是兩種滋味。」 餘自清道:「我無所謂,在綦江,不是睡過茶館桌子嗎?」 旅館裏老闆跟在身後,他就答道:「這是松坎最好的旅館,除了我這裏,你再想找第二家那就沒有了。」 餘自清望了歸效光道:「我相信他這話,是忠實的報道。你不妨先把這房間定下,再到外邊去給黎小姐找好一點兒的旅館。找不到,也不致落空。」 這裏突然開來五輛車子,有一百多位旅客,好房間不會空著等人的。歸效光倒也不掩飾,就和老闆說,定下了這房間。 他走上街去,又訪問了幾家旅館,果然不如先前一家。他怕黎小姐等了發急,趕快奔回車站。果然黎嘉燕在太陽地裏徘徊著,正等著他呢。這就迎向前笑道:「房間雖是不大好,比在綦江睡在擺小攤子的家裏總方便些。」 同行有位劉太太,帶著兩個小孩,正指揮著力夫,由車上向下搬行李。手裏牽著一個小女孩,眼裏還看守著一個小男孩,腳底下又擺了兩件小行李,問道:「歸先生,這裏到旅館還遠嗎?」 黎嘉燕道:「效光,你給劉太太也找間屋子吧,她實在是忙不過來。」 歸效光道:「我們看的那家旅館還有房間,劉太太隨我們來吧。」 劉太太就向黎小姐道:「那麼,謝謝你了,以後多請你照應。」 黎嘉燕指了他道:「你謝謝他呀,與我無干。」 劉太太道:「謝謝你,也是一樣的。歸先生,你說對不對?」 歸效光不敢說不對,更不敢說對,只有笑著。黎嘉燕就把話扯開了,她道:「坐長途汽車,就是這樣討厭,每天一上一下,都要搬運行李。」 劉太太歎口氣道:「黎小姐,你要什麼緊,一切都有歸先生給你出力出主意,你看我什麼都是自己來,還帶著兩個小孩呢。」 黎嘉燕笑道:「歸先生是我們同行的總幹事,你也不必和他客氣,有什麼事都交給他辦就是了。」 他點了頭道:「是的,是的,以後劉太太上車下車的事,都交給我吧,你自己只帶著兩個小孩子就成。」 劉太太向黎小姐笑道:「那我沾你的光了。」 她心裏想著,越向外支,這位太太還是越向裏靠,也只好一笑了之。但這在歸先生心上,就得著莫大的鼓勵,覺得同行的人,都已公認歸、黎是一對了。他帶著愉快的心情,押著力夫搬運兩挑行李,送到旅館。黎小姐走得慢,他又回身來迎接她。她等他到了面前,皺了眉頭子,低聲道:「你在旅館門口站著等我就行了,何必又來呢?」 歸效光笑道:「其實,這也無所謂。」 這七個字,在他說出來,聽去是很含糊。但這裏面,卻含有很深的意義。黎小姐望了他,歎了一口氣道:「你這人……」 她也只說了這「不可解」的三字,並未多言,隨他到了旅館。上樓進了房間以後,歸效光也到她房間來,問要什麼不要。她道:「到了這裏,你就不必管我了。你可以出去,採風問俗一番。要不然,泡壺茶,坐在樓下休息也好。」 歸效光碰了這個軟釘子,只好走開。剛出房門,她輕輕喂了一聲。歸效光站住了腳,可沒敢進去。黎小姐手扶了房門,向他笑道:「你早點兒回來,回來我們一塊兒吃飯。我有三十六小時以上,沒有正式吃東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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