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斬鬼傳(1)_張恨水

一

　　▼許序

　　人死則為鬼。鬼也者，蓋人死而魂魄未散則因化為鬼。此中國歷來之傳說。雖今號稱哲理，學者或勿響其言。顧吾所欲言者，乃不屬於是。吾謂鬼之有無可勿論，藉令有鬼，鬼則必為人之魂魄所幻化。人不能有惡而無善。謂鬼無善而盡惡可乎？鬼非盡惡，而人之惡鬼乃不異其疾惡之深。甚至世有惡人，必譬之曰：鬼頭鬼腦。人有惡德，必斥之曰：鬼謀鬼計。一若人至於死，其死後之魂魄決無為善之理。

　　嗟夫！此不平之甚者。人則欺鬼，鬼固何負於人邪！不寧維是，今有蠅營狗苟肆諂媚以求榮利者，有陰賊險狠逞淫威以厚積斂者，有貌為恭順而中懷詭詐者，有陽作忠貞而陰施陷害者，有光天化日設陷阱以誘人者，有投井下石姿眚惡以報德者，有開口國家閉口民生而戕民賣國之為即出於一手包辦者，此皆儼然所謂人也。綜其所行，機械變作，殘忍狠毒之事，凡具人類面目所不能說，不忍言，甚或恒人理想所不易及者，此屬皆能暢所欲為，自然勝任而靡不愉快。故自世有此種人，而吾人乃幾不可複為人。此輩愈多，即吾人之受害也愈甚。平心論之，僅謂此輩非人似屬為最寬的評判。然試問伊古以來，厲鬼祟人固若是其烈與？厲鬼之所不為而其善者，又寧能為此？今人不于此之戚而獨畏夫鬼，斯亦慎之甚也。

　　張子恨水以說部名于時，循吾友小雍之請，有《新斬鬼傳》之作。鬼胡可斬，而亦何必斬？是知張子之所欲斬，必有甚於鬼者。卓哉！張子果能為此，吾為執鞭！稿脫將梓，小雍屬一言為序，趣書感想所及而歸之。

　　東越許廑父于海上清風明月廬

　　（載於1931年4月上海《新自由書社》出版之《新斬鬼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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