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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劉子經笑道:「這個權操在總統,兄弟怎敢做主哩?不過兄弟總可以把諸位這一番意思,轉陳總統知道,或者能提前想一點兒辦法。」

  大家面面相看了一番,覺得逼著劉子經,也是枉然,大家就把帶來的請願書留下一份,約定三日之後,再來聽候總統的答覆。

  八位代表滿想見了總統,大家可以出一個風頭,偏是中了人家堅壁清野之計,無法可施,走出府門,公推薑公望和請願的人報告,就各自散會而去。這裏姜、高、嚴、厲四位老代表,卻約著同到會館去商量後事。到了薑公望住的西廳,高彌堅先說道:「今天我們這事,做是做得熱鬧,可惜沒有結果,弄成一個虎頭蛇尾。我們見了平老,怎樣報告呢?」

  薑公望道:「我們希望他在總統那一方面,自己去設一點兒法。裏外合作,要精神一致,我們就不能把話隱瞞他。我想這事要平平穩穩,不鬧一點兒風浪出來,恐怕是沒有什麼成績的。」

  厲民行道:「怎樣起風浪呢?還打算弄出亂子來嗎?」

  薑公望道:「弄一點兒小亂子,大概也不要緊。」

  厲民行道:「要行這種苦肉計,非找剛才掌大纛旗的胡佩書不可。他只要有點兒小好處,你再給他一頂高帽子戴,就是塞眼鹽他也肯幹,我們能不能再籌一點兒小費呢?」

  薑公望道:「款子這裏雖有,我想還不大夠用,最好是還去向平老要一點兒。這個姓胡的,我看他倒是猛張飛,不過他沒有得我們重大的利益,怕不肯怎樣犧牲。」

  厲民行道:「這人好說話,不用什麼優厚的條件。只要帶他去見一回平老,由平老當面贊許他幾句,他就會拼命地賣苦力了。」

  薑公望道:「好,就這樣辦,這事我先得去對平老說一說。」

  薑公望陪他三人吃了晚飯,便單獨來見王坦,報告今天請願的成績,並把民行的意思,略說了一說。王坦摸著鬍子說道:「你們只管去辦,不要緊的。府裏和我的感情,雖不是怎樣濃厚,總是老朋友。你們既然撐著我的旗子,他不好怎樣抹臉的。真是鬧了什麼岔子,我可以另外找人,和府裏去說話。至於那個姓胡的,你不妨帶他來和我見一見。」

  姜公望見王坦很熱烈地希望進行,便現出一種躊躇的樣子,將手敲著椅子圈,斷斷續續地道:「這樣辦是沒有什麼困難,就是浪費一點兒。」

  王坦道:「先拿去的那錢花完了嗎?」

  薑公望道:「完是沒有花完,不過今昨這兩天,用得很可觀。」

  說著就伸手到袋裏去摸索,說道:「我這裏開了一個單子,請平老看看。」

  王坦皺眉道:「用了就用了吧,開個什麼單子呢?」

  薑公望摸索了一會兒,說道:「哎呀,我把這單子忘了帶來,明天再送給平老看吧。」

  王坦道:「有限的事,就是白花了,又算什麼呢?你看現在還要添多少錢?」

  薑公望道:「那也不能一定,多有多花,少有少花。」

  王坦道:「既然這樣,你就在我這裏再拿一千元去吧。」

  薑公望道:「那就很好。」

  答應了這句話,前三後四地,又和王坦談了許多話,卻沒有提到走。王坦道:「這錢今晚上就要嗎?」

  薑公望道:「要是不等著要,若是現成帶去也好。」

  王坦見他如此說,又給了他一千元。姜公望拿著錢回家,十分高興,也等不了明日,當天晚上,就去見胡佩書,說是王平老約他去談談,胡佩書跳起來說道:「好極了,好極了!我們這就去。」

  薑公望道:「今天晚上是不行了。平老也睡得很早的,早已睡了。」

  胡佩書道:「那麼我們明天一早去。」

  薑公望道:「明天再說罷。」

  胡佩書道:「我明天一早,就來邀你,決不誤事。」

  薑公望隨便答應著,告辭出去。胡佩書忽然想起一件事,一直追到胡同口上來,口裏嚷道:「姜先生!姜先生!我有話說。」

  薑公望站住腳問道:「還有什麼事?」

  胡佩書道:「我問你老哥一句話,明日去見平老的時候,您看是穿西裝好呢?還是穿便服好呢?」

  薑公望不料他老遠地跑來,卻問這樣一句不要緊的話。說道:「隨便穿什麼衣服,那都沒有關係。」

  胡佩書道:「不是那樣說,若要說表示我們有精神的話,就應該穿西裝去。要依他老前輩,保存國粹的話,就怕不喜歡穿洋裝,倒是長袍馬褂,顯得恭敬有禮。」

  薑公望道:「那就聽你的便罷。」

  胡佩書的性情,向來是暴烈的。若是別人這樣答覆他,一定要嚷起來。無奈姜公望是個代表頭兒,明天又要他引去見王平老,實在不敢得罪,只得默然而去。他自己盤算一會兒,王坦自己,就是穿長袍馬褂的人,還是穿長衣去的好。因此到了次日早上,便換了一套長衣服到會館裏去找薑公望。這個時候,不過六點多鐘,會館裏的大門,還沒有開。胡佩書打的大門乒乓乒乓直響,長班忍著晦氣,只好起來開門。胡佩書搶著進來,向薑公望屋裏直奔。薑公望正在好睡,房門關得鐵緊。胡佩書推了一推,見是閂著,正想叫門,抬頭一看,他門上貼了一張紙條,寫道:「關門之時,非已出門,即是早睡,不能招待,諸乞原諒。」

  這樣一來,當然是不讓人叫門的了。然而已經來了,也不能回去,只得背著兩隻手,在走廊下踱來踱去,一直等了兩個鐘頭,會館裏的人,才有兩三個起來的。聽聽薑公望屋子裏,猶自鼾聲震耳。沒奈何,只得找著會館裏起來的人,說幾句閒話。自己在家裏起來得早了,連茶也沒有喝一口,真是懊喪極了。等到了九點鐘,實在忍耐不住了,便上前去敲門。薑公望本來也就該起來了,聽到一陣門響,連忙問是誰。

  胡佩書被他一提,又覺得自己敲門敲得太急了一點兒,隔著門就含笑點了點頭,說道:「姜先生,是我,我來這裏等了三個多鐘頭了。」

  薑公望想起昨天約人的話,一面穿衣服,一面說道:「哎呀,我睡得失了曉了,對不住得很。現在天氣不早了嗎?」

  胡佩書道:「可不是?快有十點鐘了。」

  薑公望打開房門,讓胡佩書進去。胡佩書道:「我們這時候去見平老,不嫌遲嗎?」

  薑公望道:「不遲不遲,去得早了,他也是不能出來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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