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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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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偉業這一問,也不料問出本部的小角色來了。彼此雖不認識,照職分論起來,當然也是上司和僚屬,不能太平和了,於是把臉色正了一正,對高彌堅道:「在哪一司?」 高彌堅道:「在航務司。」 這一說兩人所任的職務,相差得很遠,關偉業似乎不能對人端出上司的牌子,因此顏色又和好了些,便笑道:「你們的司長,常和我在一處,為人很忠厚。不過下任總長,若換了龍際雲,他的地位,恐怕要發生問題。」 談到這種大事情,高彌堅自然是游夏不能贊一詞,坐在那裏,不過唯唯稱「是」。薑子明便拱拱手道:「靠著老哥這一種大力量,何不替他幫一幫忙?」 關偉業道:「說到幫忙的話,我真覺得得罪人不少。大家都知道我和保方,有一層關係,於是你也要幫忙,他也要幫忙。要說一個一個都幫一點兒忙吧?當然是辦不到。要說全不幫忙吧?朋友們一定要說我搭架子。沒有法子,我只得斟酌情形,在朋友裏面,挑選幾個人幫助一點兒。可是這樣一來,朋友就得罪不少了,他們都說我現在闊了,把舊日的窮朋友,不放在眼裏。子明,你總是我的老友,你看我是得意忘形的人不是?」 薑子明便對大家道:「我在北京這些年,始終往來不斷的人,要算關督辦。不然,靠我這混小差事的,怎樣敢請督辦的尊駕呢?」 說畢,便是一陣哈哈大笑,關偉業道:「漫說我現在也是湊合著在北京混,就是大發其財,我也不是那種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共富貴的人。」 大家見關偉業如此說,都點頭稱「是」,很以為然,關偉業也越發眼高於頂,狂吹了一陣。 這時,聽差來說,席面已經擺好。薑子明首及站起身,便將大家向吃飯的屋子裏讓。大家站在門口,都不敢上前。姜子明於是對關偉業一拱手道:「請老哥不要謙讓,到上面去坐。」 那些客也異口同聲地說道:「請關督辦上坐。」 關偉業道:「我和子明,是多年的老友。我到這裏來,只能說是陪客,豈能正式做客,反要坐首席。」 單貫風道:「不然,朝廷序爵,鄉黨序齒,現在都是政客中人,當然是序爵。既然要序爵,首席只有督辦可坐了。論起品級來,在座的人,和關督辦的職分一比,連奉陪也不敢了。」 關偉業笑道:「那樣說,我就不敢當了。」 薑子明道:「你就坐下吧,你不坐,大家都不肯坐的。」 關偉業笑道:「既然如此,我只好老實一點兒了。」 說畢,就走到首席上去。姜子明便對單貫風道:「再要請貫風兄坐了。」 單貫風道:「客多客多,讓別一位吧。」 薑子明道:「貫風兄不是說了朝廷序爵嗎?現在我就按著這種辦法安席,怎樣你老哥又不遵起來?」 單貫風用手在臉上擦了幾擦,笑道:「這樣說,我倒不能駁你了。可是就照朝廷序爵而論,我是個科長,體仁兄也是個科長,應當讓體仁兄先坐。」 何體仁道:「不然,論起品級來雖然一樣,可是老哥曾在外省為親民之官,抓過一任印把子,我是個無出息的人,怎樣能和你打比?」 兩個人謙遜了一會兒,始終沒法子解決,還是關偉業道:「就請單先生坐吧,不要客氣了。再要客氣,我也只好相讓了。」 還是這首席貴客說話,比主人的言語有價值,他說了這句,單貫風坐了二席,何體仁坐了三席。這四席,薑子明本無成見,忽然一想,高彌堅和關偉業同部,剛才和關偉業一談,二人也像很談得來似的,不要把他太看不起,以致掃了首席的面子,因此要高彌堅坐,他當然是不肯,無如在座的人,以為他剛才和關督辦說了幾句話,他比較有面子,一定要他坐。高彌堅心裏也明白,只得坐了。 一、二、三、四席已定,其餘的客,也就依次入座。薑子明拿著酒壺,正要進酒。緊鄰他坐下的,是他同衙門的一位辦事員,名叫朱紫貴,他便按住酒壺道:「子明兄,由我代勞吧。」 薑子明道:「那我做主人的,反主為客了,沒有這種道理。」 朱紫貴道:「論起賓主來,當然是由子明兄進酒。若是照剛才的話,朝廷序爵,兄弟職分最低,應該由兄弟進酒才對。」 單貫風道:「那就不敢當了,還是由主人翁自便吧。」 朱紫貴一看大家的顏色,並不十分為然,也只得罷了。薑子明斟了一巡酒,讓了幾箸菜,於是大家隨便地談起來。座中以關偉業最無拘束,也是他談的話最多,東南西北,隨意所之。偶然談到人心不古,關偉業道:「的確,要論起道德來,還要算這些闊佬,以身作則,能抱古道處世。」 單貫風道:「關督辦和唐雁老常常會面的,雁老為人怎樣?」 關偉業點著頭道:「好!他對外既精明強幹,對自己也極能刻苦耐勞。這個人做到這樣的地步,實在非偶然的。」 何體仁道:「怪不得保方很器重他,原來他有他的特長。」 關偉業道:「要論到雁老的好處,自然也功不可沒。可是保方這種人才,也不見少。比如老鐵,他於精明強幹,刻苦耐勞之外,還能廉潔自持。最難得的,他抱定『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個字做去。」 薑子明道:「呵!他是一個出洋的學生出身,還能講究孝道。」 關偉業道:「要說孝道,保方一派人,真是可以做現在為人子的模範了。說起這個『孝』字,實在是劉五爺提倡出來的。他的太夫人,現在有七十多歲,因為奉養得好,葷素並補,好像五六十歲的人一樣。你想,五爺做到這樣大的官,士眾如雲,是多大的架子。可是五爺每日穿著大禮服,要站在太夫人門口,行個三鞠躬問安。」 薑子明道:「這不太麻煩了嗎?」 關偉業道:「五爺出於至孝,哪有嫌麻煩之理?唯其如此,所有他的部屬,都被他感化了。古來最能孝順父母的,要算虞舜。舜既然以大孝治天下,做了皇帝,這五爺的前途,據我看來,真未可限量!」 單貫風道:「果然,我看五爺的相,大耳隆准,是大貴之相,加上他有這種孝道,心田和相一湊合,這人非做元首不可。」 關偉業道:「單先生在哪裏見過五爺,也到保定去過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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