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五子登科 | 上頁 下頁
六十九


  她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劉伯同看那樣子還在生氣,便不敢鬥趣;笑道:「焉敢不拿來!不過我要聲明一句,這是從朋友地方拿來的,與我無關。」

  劉伯同在身上摸出個大報紙包來,雙手遞給楊露珠。她連忙接過來,把報紙唏哩嘩啦的撕開,露出一張八寸相片,是陶花朝和另外一個年青小夥子站在一樹花下照的。看完,因搖搖頭道:「這不算什麼,這是演話劇,本來話劇演員尤其是女演員,有的是這樣的照片。」

  劉伯同道:「你再向裡面翻呀!」

  楊露珠把上面八寸照片移開,底下是張四寸照片。照片是覆蓋的,看到的是照片的背面,全是紙,一點兒什麼沒有。正想說劉伯同鬧個什麼玩意,又將這照片一翻,連忙將照片覆著,紅著臉道:「這照片你在什麼地方弄來的?」

  劉伯同道:「你就不必管了,你就說,是個年紀很輕的人送來的。」

  楊露珠將照片覆在胸前,就低頭默想了一陣,因笑道:「這倒用得。不過你到前面,想法子弄一個寫字認不出筆跡的人,把這相片包了,上寫『金子原接收專員台啟』。悄悄交進來,就沒有你的事了。快些去辦,最好乘他還沒有回來辦好。」說著,站起身來,將兩張照片依舊交還了劉伯同。

  劉伯同接過照片,趕快照楊露珠的話行事。不到十五分鐘就辦完了。是牛皮紙包的,沒有貼口,把紙角尖由口中塞起,放在辦事桌上,因道:「我算不辱尊命,還有什麼事嗎?」

  楊露珠道:「你出去吧!有話過天再說吧。」

  劉伯同笑笑,就出去了。

  門外一陣汽車喇叭響,金子原的車子回來了。楊露珠對著鏡子攏了一攏頭髮,回轉身來,金子原已經進房來了。她立刻笑嘻嘻的道:「你回來了,這幾天你公事真太忙了。」說時,就替金子原接大衣。他隨身坐在沙發上,伸手打了個呵欠,笑道:「我怎麼這樣困。你老太太好了?」

  楊露珠端了一杯熱茶,放在茶几上上笑道:「早好了,謝謝你。困了,那你吃過飯,就睡一會子吧。」

  金子原道:「我吃過飯,還打算出去呢。」

  楊露珠笑道:「那就好好的吃頓飯吧。」

  金子原對於這個提議,並沒有答覆,只道:「下午沒什麼人送信來嗎?」

  楊露珠道:「有幾封信,還有一個紙包。大概都不要緊。」

  金子原含著笑容,執著她一隻手道:「這倒難為你,我不在家,要你一個人守辦公室。」

  楊露珠笑道:「我一個人守辦公室?你有公事出去了,那不是應該的嗎?」

  金子原道:「桌上那些信是些什麼機關來的,拿給我看看。」

  楊露珠就把四封信,交給金子原看過了。他站起身來,把這信向抽屆一塞。忽然看到一個扁扁的紙包,伸手捏了一捏,裡面硬幫幫的,笑問道:「這是什麼?」

  楊露珠笑道:「這是一封無名信,我正考慮,這封信,讓你瞧呢?還是不讓你瞧呢?後來仔細一想,這信既無名姓,又沒有字跡,就是兩軸畫,就讓你瞧瞧吧,只當一笑了之。」

  金子原道:「是什麼畫?」

  楊露珠被他這一問,只是站在那裡微笑。金子原看她這態度,就連忙把紙包打開。看時,先是陶花朝和一個青年合影,已覺不大受用。第二張,一手拿著,就著燈光一瞧,雖然是花朝一個人,卻也不大雅觀,便道:「噫!這照片是哪裡照的?」

  楊露珠背轉身只管喝茶。金子原卻把照片拿著,只管在燈光下連看了幾次,搖搖頭道:「這裡沒有哪家照的標記。露珠,你看到過這張照片嗎?」

  楊露珠還是站在倒茶的桌子邊上,離著辦公桌子很遠。經金子原一問,就笑著向窗子外連指了幾指。金子原看看窗外,低聲道:「沒有人。」

  楊露珠輕輕的走過來,低聲道:「當然,這紙包是我打開過的,我自然也就瞧過了。當時,不但羞得兩臉通紅,又嚇得我連話也說不出來。立刻將紙包包好,靜候專員大人處理。據我看,這照片應該是假的。」

  金子原不看照片,兩手在桌上亂敲,一面答覆道:「假的?這像是百分之百的陶花朝,這有點欺人太甚!」

  楊露珠看金子原的確在生氣,便挨著金子原道:「也用不著這樣生氣呀!」

  我們調查調查,這樣大—個紙包,是怎樣來的!」

  金子原道:「這何必調查,又不要回條的東西,向我們門房門裡一扔,他就轉身走了,你知道他是誰?」

  楊露珠道:「那麼,我們問問陶花朝……不好,這多難為情!」

  金子原又將兩份照片,仔細看了一下,把照片放在桌子角上,便退到沙發旁邊坐了。

  楊露珠又斟了一杯熱茶,放在玻璃桌面上。茶放好,又吸了一支紙煙,只吸了一口,連忙把煙送給金子原。他噴著煙說道:「露珠,你兩天沒來,知道我到哪裡去了?」

  楊露珠坐在下手椅子上,笑道:「你到哪裡去了呢,無非公事要你接洽,到各機關裡去了,大概回來的晚一點。」

  金子原搖頭道:「你不猜我和什麼人開了旅館嗎?」

  楊露珠笑道:「這是從哪裡說起?哪家旅館有我們公館舒服?」

  金子原把煙取下嘴唇邊來,兩個手指夾著,自己俯伏在玻璃板上,看看楊露珠的臉上,依然笑容滿面,因問道:「你真的不疑心我嗎?」

  楊露珠心中十分高興,心想這著棋居然勝利了。不過他的脾氣,不要摸倒了,總要順著來,因笑道:「真的,不會疑心你。」

  金子原把手縮轉來,又抽了兩口煙道:「這陶花朝就不會像你,她在我面前說,嫁的那個丈夫跑了,自己就願再嫁個丈夫。把眼睛放大些,要選擇一個可靠的人。自從遇到了我,就選擇到了。至於跳舞和賽跑,自己都會一點。可是社會上見她很美,就造上許多謠言,說她當過舞女。當時我也相信,如今看起來,她全是一股謊話。」

  楊露珠聽她說話,只是笑著。

  停了一下,金子原站起身來,把兩張照片看了又看,問道:「這裡兩個人,這個青年,可有人認識他嗎?」

  楊露珠道:「我不認識,大概張丕誠認識,也未可定。」

  金子原又把兩張相片一丟坐了下來,又對楊露珠臉上緊望著。望到楊露珠不好意思,把手帕子由衣袋拿出來,遮了半邊臉,笑道:「說話就說話,老是對我望著,弄得人怪不好意思!」

  金子原笑道:「這有一段緣故。陶花朝對我說,人家看她長得好看,替她取了個名字,叫什麼『桃花西施』我為這個,特意將你和她比上一比,究竟哪一個是西施!」

  楊露珠把手巾一疊,對金子原兩手亂擺,笑道:「這個,我比不上!你不用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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