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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張丕誠望望四面,恰好沒有人,便低聲說道:「昨天田寶珍不在家中,專員已經知道了吧?」

  金子原道:「正是如此,她到哪裡去了?」

  張丕誠擠到金子原身邊,低聲道:「便是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有一輛車子,讓田寶珍用嗎?可是昨日午後,她就說現在不要車子了。當時還以為她說玩話。誰知今天把車子開去,她的底下人出來告訴司機說是車子暫時不用了,小姐她出門去了。司機問小姐哪裡去了,他說不知道。我聽了這段消息,就跑到田家一看,她果然不在家。我問了一問,她家傭人都說得牛頭不對馬嘴。」

  金子原把肩膀抬了幾抬,冷笑了一聲道:「這樣也好,反正我花的不是冤枉錢。」

  張丕誠道:「她也跑不了,或者她是……」

  金子原笑道:「不要這個那個了,你查一查吧!若是她還想在平津一帶混,這樣子是不行的,現在不談這個了。」

  張丕誠道:「是,不談這個。還有那劉素蘭小姐,我覺得她大方溫厚,人是很好的。」

  這倒提醒了金子原,臉上立即露出笑容來說道:「我這人真是沒有腦筋,我約了她吃小館子,連日胡忙,竟把這事忘記了。你替我約一聲吧。」

  張丕誠連忙答道:「可以,可以,我親自到她家去一趟。今天去約,大約明天可以吧?」

  金子原道:「那看她什麼時候使當吧。我還有一件事須要告訴你,晚上九點鐘的時候,佟北湖到我這裡來,大家談談。你那時候也要來。」

  張丕誠道:「是的,劉伯同和我己經提過了。」

  金子原道:「好吧,回頭再談。」說畢,他就掀起棉簾子,向辦公室裡走去。

  這時,楊露珠時刻都在留意察看金子原對於田寶珍有些什麼動作。她在簾子裡面張望,只見張丕誠一番細聲語氣,對金子原作了一番報告。雖然他們的說話一點聽不見,可是看到金子原的神氣,顯然是很不高興的。過了一會,金子原走了選來,她就很快迎上前去,摸了摸他的手,說道:「北京人有句俗話,叫雪渡寒。你在走廊子底下站了這樣久,你瞧,你的手都冰透了。」

  金子原道:「何至於看一下雪,身體都抵抗不住?剛才張丕誠告訴我,田寶珍走了,走向哪裡,他一點也不知道。」

  楊露珠站在他身邊,看見他的呢子衣服上有兩根頭髮粘著,就伸出兩個揩頭將頭髮攝去,然後答道:「她也很可憐吧?這樣大雪,還要自己去接洽演出的地點和時間。」

  金子原道:「你一點也不吃醋。」

  楊露珠道:「從前我有一點,現在我不生氣了。什麼原故呢?你想一個中央專員,誰不想呀!我現在陪專員同吃同坐,人家想得到嗎?這樣一想,也就不必吃醋了。」

  金子原笑道:「你能這樣想,真是一個賢德的人。不過你說同吃同坐,那還不夠。」

  楊露珠急得身體只管打轉,口裡頭道:「你不要向下說了,你不要向下說了。」

  金子原笑道:「說也不要緊呀!好譬你攝掉我衣服上的頭髮,分明這是你細心的地方。可是這是旁人想不到的!就是想到,也不能作啊!」

  楊露珠聽了金子原這一番話,知道他是在灌米湯,他能對自己灌米湯,也就很不容易了,因道:「是的。」

  金子原一肚子心事,經露珠這樣一打岔,也就完全忘了。楊露珠心裡也在暗想,金子原這人不可以硬拉,要用軟功來對付才是。

  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劉伯同向辦公室裡走來,見了金子原便道:「佟北湖已經來了,專員有工夫和他相見嗎?」

  金子原道:「他已經來了嗎?」

  劉伯同道:「他早就來了,因為沒有到鐘點,所以沒有敢來請見。」

  金子原道:「那你同張丕誠兩個人陪他到內客廳去吧!」

  劉伯同答應「是」,就退了出去。金子原和楊露珠、杏子說話,老沒有完。楊露珠看看已經十點鐘了,便向外面指指,金子原這才收了笑容,大踏步走了出來,楊露珠跟在後面。這裡劉、張二人都已站起,佟北湖早迎上前來,跟金子原一鞠躬,子原也不好不理,對他點點頭。佟北湖看到楊露珠,又是一鞠躬。

  楊露珠心裡明白,這是以專員夫人之禮相待,也就笑嘻嘻的回了一鞠躬。自然這裡已經遞過信去,佟北湖也不必再裝貧窮,所以就穿了一套筆挺灰呢西服,而且刮了臉。這在楊小姐看來,他又是以幾個月前比局長還大的官出現了。佟北湖道:「劉先生打了電話告訴我,說專員有事情相問,所以北湖就及時前來」金子原道:「坐下談吧。」

  這裡共七把沙發,靠裡三個,兩邊四個。佟北湖就在靠西末了一個沙發前站定,還未曾坐下,金子原倒不怎麼遷就,就在上面長沙發上坐下,各人也都坐定,楊露珠卻坐在上面一張單人沙發上面。金子原道:「坐下吧。」

  他始終沒有稱「佟先生」,只將手指了一指。佟北湖這才坐下。杏子將茶端來,自然先端給佟北湖。佟北湖笑著把茶杯由茶盤裡接了,笑道:「杏子姑娘,我們好久不見了。」

  杏子笑道:「是的,可是現在又見著了。」

  這卻告訴人,佟北湖從前也是常到陳六公館的。杏子敬過茶煙,劉伯同坐在佟北湖對面,就對他笑道:「我們專員覺得日本人公家佔領了的東西,現在多數退還了,可是私人佔有的,恐怕還很多吧?佟先生對這方面,大概很知道一點。」

  佟北湖道:「是!雖不敢說知道得很多大概也略知一二吧!比如房子,雖然查封不少,但是像樣的房子,也還多著呢。我這裡有個單子,請專員看看。」說時,便從西服袋裡掏出一張紙來,雙手送給金子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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