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五子登科 | 上頁 下頁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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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丕誠搶前一步說道:「這是重慶來的金專員。來看看房子的。」 那女郎本來堵住風門站著,是有意拒絕來人向內室探看房屋的。現在聽說是專員,而且又帶有女眷,因點點頭道:「就請進來看吧,裡面也沒有什麼。」 金子原隨在張丕誠之後,已經過來了,女郎所說的話,恰是句句聽到,就手扶了帽沿,向女郎點了個頭道:「我們是公事,不能不看看。對不起得很。」說著,他站在風門口並不進去,只伸著頭向屋子裡探望了一下。 這是一列北屋,正面是兩間有地板的屋子,只將雕花格扇攔為兩間。事實上是通暢的,主人家當了內客室,兩邊也陳設著硬木家具,還懸掛了一些字畫。裡面古色古香,倒還是有點雅意。兩邊有通往內室的門,都垂了門簾子。屋子裡有位五十開外的老太太,穿著黑綢棉袍,手裡拿著佛珠,頭髮一抹平向後剪齊,臉上乾乾淨淨,僅略微有點皺紋,坐在一張有紅呢墊子的硬木太師椅上。看到人來,她從容的站起身來,微笑道:「既然重慶來的上賓,那都是抗戰英雄,我們欽佩之至,請到裡面來坐吧。」 金子原聽到這樣的恭維,就向那位老太太點了個頭道:「不要客氣。我們雖然也常到前線去,不過到底是文職,談不上什麼英雄。不過這八年以來,我們算沒有少吃苦而已。」 那位老太太道:「專員請坐吧。我們這裡窄狹得很。」 金子原微笑道:「不必客氣了。我們也是奉令來辦理的,只要公事能交代的過去,我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那位老太太道:「請看吧。當然我們要專員公事交代得過去。」 金子原聽到人家一味的將就,便也向她點了個頭道:「你貴姓?」 老太太欠著身子說是姓劉。金子原見那位淡裝的姑娘,依傍在劉老太太身邊,始終是靜悄悄的站著,也不好意思不理會人家,便舉向她點了個頭道:「這位小姐貴姓?」 女郎忍不住笑了,身子只是微微的一顫,輕輕的答覆了四個字道:「我也姓劉。」 金子原也笑了,向劉老太太笑道:「那麼,她是你的小姐了。現在哪個大學念書?」 劉老太太答道:「高中畢業以後就沒再念了,她的意思,淪陷期間受日本人奴化教育,又何必去念書呢?金子原道:「現在勝利了,回到祖國的懷抱,可以接受祖國的教育了。」 劉小姐微微笑著,露出了兩排整齊而潔甴的牙齒,同時臉上也泛起了一陣紅暈,似乎有點難為情。金子原覺得她不用化裝品,一切都是本色美,她的笑。她的羞澀,也都很本色。他心裡這樣想著,臉上也泛出不可遏止的笑容來。但一笑之後,立刻覺著不妥,這就回過頭來對站在身邊的楊露珠笑道:「這位劉小姐很可以作你一個朋友。」 楊露珠鼻子裡哼了一聲,嘴角略微歪了一歪,發出十分勉強的笑容,隨後就把脖頸歪了過去。金子原見她這樣子,分明是含著極濃厚的醋味。可是對於她這樣作風,覺得太對劉小姐不起,便故意向前一步,對劉太太道:「這位是楊小姐,是我們辦公處秘書。她也是為公事而來的。」 他這一解釋,是向劉小姐表示,這並非是自己的太太;第二也可以讓人知道她在上司面前,不便隨便交朋友。劉太太倒不怎麼介意。就坐著向楊露珠點頭道:「楊小姐,先請坐吧。您也是從重慶來嗎?那是太辛苦了。」 楊露珠著到人家滿臉是笑容,一倒不好意思不睬,便點點頭道:「不必客氣,我們看看就走的。」 劉伯同擠向前一步,低聲問了幾句話。金子原搖搖頭道:「劉府上也是清白人家,我們這樣把房子的輪廓看過,也就行了。我們再到外面去看看吧。」 劉伯同、張丕誠二人跟在後面,大為失望。他們的意思,以為專員進門以後,一定向住家的人發一頓脾氣,責問他們為什麼不搬家。現在專員不但不責問他們,而且還說他們是清白人家。兩人彼此望了一下,沒有敢說什麼。金子原扶著帽沿向劉氏母女連連點頭,就退到院子裡來了。跟隨著來的人,也只好跟著到院子裡來。 這時劉伯同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這所房子,我們應當怎樣處理?」 金子原沉吟了一會,點點頭笑道:「這所房子容易處理,讓我自己來辦吧。」 楊露珠也走到他身邊,低聲笑道:「你對這房子的印象怎麼樣?」 金子原笑著點了點頭。張丕誠看那樣子,這房子是不能立刻打什麼主意的,於是笑道:「還有一所房子要看呢,也在這胡同裡,我們可以順便去看看。」 金子原隨便應一聲好,又回轉身來,拉開正屋的風門,伸著頭向裡面連點了幾下道:「劉老太太,我們打擾了,再見吧。」 劉老太太在裡面答道:「改日再去奉看。素蘭代我送一送。」 聽了這句話,那位劉小姐出來了。在一大群人後面緩步相送。張丕誠本想引著金專員在外院子再轉個圈子看看的,看到劉小姐在後面跟著送客,這話就不用開口了,兩手插在衣袋裡,也輯在他身後走出了院子來。到了大門口,金子原首先站著,將臉向裡,看到了劉小姐站在門洞子裡,就取下帽于,向她彎著腰說道:「劉小姐,打攪了,請回吧!」 劉小姐只是站定了身子微微一笑不過她隨著這一笑鞠了一躬,那彎度還是很深的。楊露珠站在金子原身旁,將目光看定了她,她倒是照樣客氣,又向她一鞠躬,笑道:「楊小姐,我們怠慢得很了。」 楊露珠總不能過於驕傲,也只好向人家點點頭, §第十二回 香帕試偷慧心雙手送 資金再躍密計自天來 這時,金子原退後了兩步,張丕誠看是進言的機會了,就笑著低聲道:「昨晚你說到田寶珍家裡吃包餃子,時候快到了。至於說我請客,那只好我自己取消了。」 金子原看看露珠已經落在後面,便笑道:「你倒好記性,比我還記得清楚。不過我想起來了,今天晚上有個盛大的宴會,只好把吃餃子的約會改日子再去叨擾了,你給我打個電話去吧。至於你請客不請客,那我不管。」 張丕誠聽說有個盛大宴舍,當然不能到田家去。但是他當面許了人家鑽石戒指,卻怎麼辦?於是笑道:「你既有正事,當然辦正事要緊。電話我馬上就打。還有什麼話嗎?」 金子原昂頭想了一想,笑道:「我記起來了,我答應送她一樣東西。那忙什麼?哪天我親自見她,這東西自然有個交代。」說到這裡,他又放慢步子,和楊露珠並排走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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