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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借鑒怯潛威悄藏豔跡 移花彌缺憾憤起飄茵(2)


  她不看冊頁了,坐到家樹身邊,向他笑道:「伯和倒遇事留心,他會替我們打算。」

  家樹放下報來,望了何麗娜的臉,微笑道:「他遇事都留心,我應該遇事不放心了。」

  何麗娜道:「此話怎講?」

  家樹道:「他都知道事情有些危險性的了,可是我還不當什麼,人心是難測的,假使……」說到這裏,頓住了,微笑了一笑。

  何麗娜笑道:「下面不用說了,我知道——假使沈國英象劉德柱呢?」

  家樹聽了這話,不覺臉色變了起來,目光也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何麗娜笑道:「你放心,不要緊的,我的父親,不是沈三玄。你若是還不放心的話,你明天走了,我也回西山去,對外就說我的病復發了,到醫院去了。」

  家樹道:「我並不是說沈國英這個人怎麼樣……」

  何麗娜笑道:「那麼你是不放心我怎麼樣啦?——這真是難得的事,你也會把我放在心裏了。」

  家樹笑道:「你還有些憤憤不平嗎?」

  何麗娜笑著連連搖手道:「沒有沒有,不過我為你安心預備功課起見,真的,我明天就到西山去。我不好意思說預備功課的話,先靜一靜心,也是好的。」

  家樹笑道:「這個辦法,贊成我是贊成的,但是未免讓你太難堪了。」

  何麗娜笑著,又歎了一口氣道:「這就算難堪嗎?唉!比這難堪的事,還多著呢!」

  家樹不便再說什麼了,就只閒談著笑話。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門口有汽車聲,乃是伯和夫婦回來了。伯和走進來,笑道:「喲,你們二位還在這裏閒談呀?」

  何麗娜道:「出去看電影,趕不上時間了。」

  陶太太道:「何小姐不是說要回家去的嗎?」

  伯和道:「那是她談著談著就忘了。不記得我們剛訂婚的時候,在公園裏坐著,談起來就是一下午嗎?」

  陶太太笑道:「別胡說,哪有這麼一回事?」

  何麗娜笑道:「陶太太也有怕人開玩笑的日子了!我走了,改天見。」

  陶太太道:「為什麼不是明天見呢?明天家樹還不走啦。」

  何麗娜也不言語,自提了大衣步出屋子來,家樹趕到院子裏,接過大衣,替她穿上了。她低聲道:「你明天下午,向西山通電話,我准在那裏的。」

  說時,暗暗的攜了家樹的手,緊緊的捏著,搖撼了兩下,那意思表示著,就是讓他放心。家樹在電燈光下向她笑了,於是送出大門,讓她上了汽車,然後才回去。

  有了這一晚的計議,一切事情都算是定了。次日何麗娜又回到西山去住。她本來對於男女交際場合是不大去了,回來之後,上過兩回電影院,一回跳舞場,男女朋友們都以日久不見,忽然遇到為怪。現在她又回到西山去,真個是曇花一現,朋友們更為奇怪。

  再說那沈國英對何麗娜總是不能忘情。為了追蹤何麗娜,探探她的消息起見,也不時到那時髦小姐喜到的地方去遊玩,以為或者偶然可以和她遇到一回,然而總是不見。在朋友口中,又傳說她因病入醫院了。沈國英對於這個消息,當然是不勝其悵惘,可是他自己已經立誓把何麗娜忘了,這句話有夏雲山可以證明的,若是再去追求何麗娜,未免食言,自己承認不是個大丈夫了。所以他在表面上,把這事絕口不提。夏雲山有時提到男女婚姻問題的事,探探他的口氣,沈國英歎了一口氣道:「那位講歷史的吳先生,對我說了:『欲除煩惱須無我,各有因緣莫羨人』。我今日以前,是把後七個字來安慰我,今日以後,我可要把前七個字來解脫一切了。」

  夏雲山聽他那個話,分明是正不能無我,正不免羨人。於是就讓自己的夫人到何家去打小牌玩兒的時候,順便向何太太要一張何小姐的相片。何太太知道夏太太是沈統制的盟嫂,這張相片,若落到他手上去,她就不免轉送到沈統制手上去,這可不大好。想起前幾天,何麗娜曾拿了一張相片回來,說是和她非常之相象,何太太一看可不是嗎?大家取笑了一回,就扔在桌子抽屜了。至於是什麼人,有什麼來歷,何麗娜為了家樹的關係,卻是不曾說,因之也不曾留什麼意。

  這時夏夫人要相片,何太太給是不願意,不給又抹不下情面,急中生智,突然的想起那張相片來,好在那張相片和女兒的樣子差不多的,縱然給人,人家也看不出來。於是也不再考量,就把那張相片交給了夏夫人,去搪塞這個人情。

  ——期間僅僅是三小時的勾留,這張相片就到了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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