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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無意過香巢傷心致疾 多情證佛果俯首談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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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樹看時,只見那筷子頭不偏不倚,正正當當,夾住一個小蒼蠅。不由得先贊了一聲好,然後問道:「這雖是小玩藝,卻是由大本領練了來的,但不知道大叔是由練哪項本事練出來的?」 關壽峰將筷子一松,一個蒼蠅落了地,筷子一伸,接著一夾,又來了一個蒼蠅。他就是如此一伸一夾,不多久的工夫,家樹俯著身子看看壽峰腳下竟有一二十頭蒼蠅之多,一個個都折了翅膀橫倒在地上。家樹鼓了掌笑道:「這不但是看得快,夾得准而已;現在看這蠅子,一個個都死了,足見筷子頭上,一樣的力到勁到了。」 壽峰笑道:「這不過常鬧這個玩意,玩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並不算什麼功夫,若是一個人夾一隻蒼蠅都夾不死,那豈不成了笑話嗎?」 家樹道:「我不是奇怪蒼蠅夾死了,我只奇怪蒼蠅的身體依然完整,不是像平常一巴掌撲了下去,打得血肉模糊的樣子。」 壽峰笑道:「這一點子事情,你還能論出個道理來,足見你遇事肯留心了。」 家樹笑道:「這種本領,擴而充之起來,似乎就可以伸手接人家放來的暗器。我們常在小說上,看到什麼接鏢接箭一類的武藝,大概也是這種手法。」 壽峰笑道:「不要談這個吧,就真有那種本領,現在也沒用。誰能跑到陣頭上,伸著兩手接子彈去。」 秀姑見家樹不住的談到武藝,端了酒菜進來,只是抿嘴微笑。她給壽峰換了一雙筷子,自己也就拿了一副杯筷來,放在一邊。壽峰讓家樹上座,父女二人,左右相陪。 秀姑先拿了家樹面前的酒杯過來,將酒瓶子斟好了一杯酒,然後雙手捧著送了過去。家樹站起來道:「這樣客氣,那會讓我吃不飽的。大姑娘!你隨便吧。」 嘴裡說著這話,他的視線,就不由得射到秀姑的那雙手上。見她的十指雖不是和鳳喜那般纖秀,但是一樣的細嫩雪白,那十個指頭,剪得光光的,露著紅玉似的指甲縫,心裡便想:他父女意思之間,常表示他這位姑娘能接家傳的,現在看她這般嫩手,未必能名副其實。他心裡如此想著,當然不免呆了一呆。秀姑連忙縮著手,坐下去了。家樹也猛然省悟,她或者會誤會的。因笑對壽峰道:「大叔的本領,如此了不得,這大姑娘一定也很好了。可是我仔細估量著,是很斯文的,一點看不出來。」 壽峰笑道:「斯文嗎?你是多誇獎了,這兩年大一點,不好意思鬧了,早幾年她真能在家裡飛簷走壁。」 家樹看了看秀姑的顏色,便笑道:「小時候,誰也是淘氣的。說到飛簷走壁,小時候看了北方的小說,總是說著這種事,心裡自然是奇怪。自從到了北方之後,我才明白了,原來北方的房屋,蓋得既是很低,而且屋瓦都是用泥灰嵌住了的,這要飛簷走壁,並不覺得怎樣難了。」 秀姑坐在一邊,還是抿了嘴微笑。家樹一面吃喝,一面和壽峰父女談話,不覺到了下午三四點鐘。壽峰道:「老弟!今天談得很痛快,你若是沒什麼事,就坐到晚上再走吧。」 家樹因他父女殷勤款待,回去也是無事,就又坐下來。秀姑收了碗筷,擦抹了桌椅,重新沏了茶燃了香,拿了她父親一件衣服,靠在屋門邊一張椅子上坐了縫補,閑聽著說話,卻不答言。後來壽峰和家樹慢慢的談到家事,又由家事談到陶家,家樹說表嫂有兩個孩子,秀姑便像有點省悟的樣子,哦了一聲道:「那位小姐,在什麼學堂裡念書?」 家樹道:「小得很,還不曾上學呢。」 秀姑道:「是嗎?我從前住在那兒的時候,看見有位十六七歲的小姐,長得很清秀的,天天去上學,那又是誰?」 家樹笑道:「那是大姑娘弄錯了。我表哥今年只二十八歲,哪裡有那大的女孩子。」 秀姑剛才好像是有一件什麼事明白了;聽到這裡,臉上又罩著了疑幕,看了看父親,又低頭縫衣了。 壽峰見秀姑老不離開,便道:「我還留樊先生坐一會兒呢,你再去上一壺自來水來。」 秀姑道:「我早就預備好了,提了一大桶自來水在家裡放著呢。」 壽峰見秀姑坐著不願動,這也沒有法子,只得由她。家樹談了許久,也曾起身告辭兩次;壽峰總是將他留住。一直說到無甚可說了,壽峰才道:「過兩天,我再約老弟一個地方喝茶去。天色已晚,我就不強留了。」 家樹笑著告辭,壽峰送到大門外;在這個當兒,秀姑一個人在屋子裡,連忙包了一個紙包,也跟著到大門口來,對壽峰道:「樊先生走了嗎?他借給我的書,我還沒有送還他呢。」 壽峰道:「他不是回家,雇車要到大喜胡同,還不曾雇好呢。」 秀姑趕出門外,家樹還在走著,秀姑先笑道:「樊先生!請留步。」 家樹萬不料她又會追出來相送,只得站住了腳問道:「大姑娘!你又要客氣。」 秀姑笑道:「不是客氣,你借給我的幾本書,請你帶了回去。」 說著,就把包好了的書,雙手遞了過去。家樹道:「原來是這個,這很不值什麼,你就留下也可以。我這時不回家,留在你這兒,下次我再來帶回去吧。」 秀姑手裡捧了書包,低了頭望著手笑道:「你帶回去吧,我還作有一點活兒送給你呢。」 她說到最後這一句,幾乎都聽不出是說什麼話,只有一點微微的語音而已。家樹見她有十分難為情的樣子,只得接了過去,笑道:「那麼我先謝謝了。」 秀姑見他已收下,說了一聲再會,馬上掉轉身子自回家去。 壽峰道:「人家並不是回家去,讓人家夾了一包書到處帶著,怪不方便的。」 秀姑道:「你說他是到大喜胡同去,我相信了,我在那地方,遇到他有兩三回,有一次,他還同著一個女學生走呢。那是他什麼人?」 壽峰道:「你這是少見多怪了,這年頭兒,男女還要是什麼人才能夠在一處走嗎?我今天倒是有意思問問他家中底細,偏是你又在當面,有許多話,我也不好問得。照說他在北京是不會有親戚的。」 秀姑聽父親說到這裡,卻避開了。可是她心裡未免有點懊悔,早知道父親今天留著他談話是有意的,早早避開也好。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今晚便曉得了,也省得我老是惦記。今天這機會錯過,又不知道哪一天可以能問到這話了。不過由今天的事看來,很可以證明父親是有意的。以前怕父親不贊成的話,卻又不成問題了。只是自己親眼得見家樹同了一個女學生在大喜胡同走,那是他什麼人?不把這事解釋了,心裡總覺不安。 前後想了兩天,這事情總不曾放心得下,仿佛記得那附近有個女學堂,莫非就是那裡的學生,我倒要找個機會調查一下。在她如此想著,立刻就覺得要去看看才覺心裡安慰,因此對父親說,有點事要出去,自己卻私自到大喜胡同前後來查訪,以為或者又可以碰到他二人,當面一招呼,那個女子是誰,他就無可隱藏了。 恰是事有湊巧,經過兩叢槐樹一扇小紅門之外,自己覺得這人家別有一種風趣。正呆了一呆,卻聽得白粉低牆裡,有一個男子笑道:「我晚上再來吧,趁著今天晚上好月亮,又是槐花香味兒,你把那《漢宮秋》給我彈上一段,行不行?」 秀姑聽那男子的聲音正是樊家樹,接上呀的一聲,那兩扇小紅門已經開了。待要躲閃,已經來不及。只見家樹在前,上次遇到的那個女學生在後,一路走將出來。家樹首先叫道:「大姑娘!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秀姑還未曾開言,家樹又道:「我給你介紹,這是沈大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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