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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琴


  予生平有三事不能,一飲酒,二博弈,三猜謎。亦有三事,習之愈久而愈不稱意,一書法,二英文,三胡琴。然自幼酷嗜皮簧,幾至入迷,及取吾婦,婦亦嗜此,既得同調為終身伴侶,嗜尤深。然自入蜀後,有滄海曾經之感,終年不復一入劇場。戲癮偶來,則強細君低聲歌之,吾口奏琴手拍板以合音節。婦曰:「是甚乏味。」言訖即輟唱。無已,吾乃自唱而自解,每當風靜夜闌,月明如晝,乃移一竹椅於斷板橋頭,抬頭望月,高歌《坐宮》想老娘想得我肝腸痛斷一段。唱自不佳,然離思如剝繭抽絲,吾與楊四郎化而為一矣。

  近友贈一胡琴,筒雖細而弓巨,操之殊順手,適渝市疊出皮簧琴譜,均屬青衣者。予乃盡購而藏之,在黃米飯飽後,山窗日午,空穀人稀,乃擲筆取琴,依譜奏之。習之既頻,《梅龍鎮》,《罵殿》,《六月雪》,《女起解》,各能一二段。每當弦索緊張,細君隔室停針,輒應聲而唱。吾固未請之,更未嘗強之也。予大笑,以示吹簫引鳳之勝。婦出曰:「君毋然,君技仍劣,若取切喻,絕似伶人之左嗓。」「然則卿曷為應聲而歌?」「苦悶無聊,女子獨不思有所消遣耶?君技雖劣,終勝無琴。適觸我技癢,焉得不唱?」餘笑頷而愴然有感。彼一唱眾和,指揮若定者,非個個有超人之技,特亦聊勝於無之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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