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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蕩子金多驅車購彩錦 美人計巧破夢索鑽環(2)


  汽車由街上直開進大門,直停到櫃外的大天井裡。店裡夥計見是坐汽車來的客,就格外加以注意。櫃外兩個招待,立刻擴充為四個。玉月仙進了店門,隨著上樓。店夥看她這種情形,既是坐汽車來的,又有一個穿漂亮西裝的人在一處,料定她不是平常的顧客,早有兩個店夥,滿臉含著笑容,走上前來問道:「小姐,買點什麼衣料?新到的巴黎緞,很不錯。」

  這個還未說完,又來了一個年長些的店夥,笑道:「請坐請坐。小姐要什麼料子讓他們拿來看。」

  玉月仙點子點頭道:「你給我拿兩件旗袍料來看。」

  店夥彎了腰,偏著頭笑問道:「成件的嗎?有繡花的杭緞,好不好?」

  玉月仙道:「管他是蘇緞是杭緞,你拿來我看看,只要料子好就行了。」

  店夥聽了,早就輪流不息的,幾個捧著衣料來看。玉月仙看了,手托著料子,就回過頭來問申志一,這個可好,那個可好,申志一批評了兩樣,也贊成了兩樣。玉月仙除了自己心裡所愛的衣料之外,申志一贊成的,她都買了。

  申志一見她不挑選了,還問道:「夠了嗎?還要別的不要?」

  玉月仙微笑著,心裡卻想了一想,因道:「我原不要許多的,因為你贊成,我已經多買兩件料了,哪裡還要呢?」

  申志一見她不要了,就讓店夥算賬。歸結起來,乃是一百五十多元。申志一毫不躊躇,在身上掏出皮夾來,掏出十六張十元的鈔票,叫店夥找錢。玉月仙見身邊沒人。便問道:「現在你往哪裡去?」

  申志一道:「我打算聽戲去。」

  玉月仙微微一笑道:「有朋友沒有?能不能順便請一請我呢?」

  申志一真料不到她倒先開口要一路去聽戲,總算慢慢地有感情了。因道:「怎麼說不能請的話,就是怕你不肯賞光。」

  玉月仙再要說時,店夥已經來了。她也不再說什麼,就和申志一下樓,店夥自把買的東西,在脅下一夾,送到車上。玉月仙和申志一坐上車,他對車夫說,開到華樂園。玉月仙也不作聲,這自然贊同的了。

  到了戲園子門口,吩咐汽車夫將綢料送到班子裡去,自去陪著申志一坐包廂聽戲。戲到唱完了,申志一因笑道:「你今天陪我一天,真是難得。」

  玉月仙道:「喲!為什麼說這樣的俏皮話?還是為了昨晚上你叫我沒有去的關係嗎?」

  申志一道:「並不是為昨天晚上的事,不過這幾天你總沒有到飯店裡去過。還是為認識了我不願去呢?還是向來就不大去呢?」

  玉月仙瞅了他一眼,又伸手輕輕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笑道:「說你說俏皮話,你的俏皮話倒說得更厲害了。」

  申志一哈哈笑道:「我也知道你沒有法子答覆我呢。」

  玉月仙道:「有什麼不能答覆,我今天晚上准到你飯店裡去。不過你兩隻腳是鎖不住的,我去了,恐怕你未必就在家。」

  申志一道:「准在家,准在家,你幾時到?」

  玉月仙微微地昂著頭,眼皮向上一撩,想道:「總得十二點鐘以後吧?」

  申志一道:「行了行了,無論如何,那個時候,我是在家的。現在我先送你回家再說,去不去……」

  說到此,不向下說,又哈哈地笑了。這時戲已完場,申志一坐了汽車送她回銷今館,坐了半點鐘才走,又開了二十元的盤子錢而去。

  申志一回到了飯店裡,只聽到陸幼華屋子裡鬧得厲害,走近前,那房門是半掩的,三四個客和五六個姑娘,鬧成一片。因為客都是生人,自己且不上前,就到隔壁屋子裡來看金粟海。金粟海買了十幾樣小件古董,全放在桌子上。他手上捧著一冊原拓本的字帖,映著電光,一頁一頁地翻著看。翻完了,倒過來,又翻上一遍。他一抬頭,見申志一進來,就把桌上那一隻雨過天青色,七寸高葫蘆式的小花瓶,提了起來。笑道:「你看看,真便宜,只一塊二毛錢。」

  於是一手捏了瓶底,一手捏了瓶口,映著光轉將起來,現出愛不忍釋的樣子道:「你看這色氣多好,叫雨過天青。」

  說時,放下瓶,又在桌上,拿起一隻瓷面的德國小鐘來。笑道:「真是笑話,在上海住家的人,到北京來買洋貨。然而……」

  突然有一個人接嘴說道:「不用說,反正是很便宜。」

  申志一看時,原來是菊芳老五斜靠在一張沙發椅上,這時才坐起來說話。金粟海道:「不是我說便宜,實在便宜,這樣便宜的東西,為什麼不買?」

  菊芳嘴一撇道:「這樣子,你也快成垃圾馬車了。上一趟市場,就會買這些東西回來。」

  申志一道:「垃圾馬車,真是名副其實,你看看隔壁屋子裡擠了那一屋子人。」

  金粟海道:「你且不要管人家事,你自己的事,辦得怎樣了?今日晚上老六來不來?」

  申志一還沒有答言,菊芳先說道:「那總不好意思不來吧?」

  申志一笑道:「老五究竟為人忠厚,你就斷定她要來,可是也說不定。」

  金粟海見申志一還是說沒有把握的話,分明是玉月仙還沒有切實的表示,覺得她太不對了。妓女雖然不必談什麼愛情,然而客人存心忠厚,姑娘不應當反來欺騙他。況且申志一錢也花了,面子也做了,就在生意上說,也不應當再掉槍花。自己不好唱這個花臉,打這個抱不平,當時就藉故到陸幼華房間裡去把話告訴了他。

  陸幼華道:「不要緊,我直接和拿摩溫去辦一辦交涉。」

  於是就要了銷今館的電話指明要拿摩溫接話。一交談,陸幼華就道:「我姓陸,你是拿摩溫嗎?」

  拿溫笑道:「哎,陸大爺你怎麼也叫起來?」

  陸幼華道:「拿摩溫,外國人說是第一。你這個人,真是上海人說的度好老。」

  拿摩溫走來就碰上了釘子,知道他是申志一的盟兄,又住在一家飯店,這樣說話,當然是有用意的。這種公子哥兒,敲起他的錢來,可以儘量敲。但是可也不能得罪他。他老子是個巡閱使,要辦什麼人也辦得動,何況一個娼家?因之雖然碰了釘子,一點也不敢露出怨氣。就笑道:「大爺,我真不知道什麼得罪你了,真對不住。待一會兒,我要送阿囡到申老爺那裡來的,當面給你陪罪。好不好?」

  陸幼華心想:這老鴇真厲害,我的話沒有說出口,她倒先知道了。就問道:「老六在家嗎?」

  拿摩溫道:「出條子去了,一會兒就回來的,回來了,我就同她來。」

  陸幼華道:「准能來嗎?」

  拿摩溫笑道:「你這是笑話了,怎麼加上一個能字呢?」

  陸幼華道:「好吧!癡漢等丫頭,我們就這樣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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