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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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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勝、楊雄二人手揮刀劍前行,大喊隨我來,便奔向前門。這裡元帥府守門衙將,聽說捉拿奸細,已關上了大門,一排弓箭手攔門站定,對著奔出來的人亂射。公孫勝回身向後,見路旁有個石鼓架,先一躍跳上去,再由那裡跳上了房。其餘弟兄稍緩一步,都被射倒了。公孫勝無法援救,只好越牆而逃。這裡眾金兵一擁而上,將男女十一位豪傑,一齊捉到,全用繩索捆了,直擁入白虎堂來。眾人各中了幾枝箭,都流血不止。橫直一死,卻也毫無懼怯之色。 被擁上堂來時,見正面公案上,坐了一位金環大將,大家認得,正是那釋回金邦的喝裡色。旁邊一張橫案,有個漢籍文官陪審。他們到了堂上時,挺立不動。喝裡色就近看得清楚,大吃一驚道:「兀的不是時遷、湯隆二位將軍?」 時遷笑道:「然也!」 喝裡色道:「你們好大膽,混入元帥府,將我家元帥毒死,是用什麼藥品?」 曹正道:「毒藥現在我懷裡。你們勾通漢奸曾將此藥毒死我弟兄不少,這是冤怨相報。」 喝裡色派軍漢在曹正身上,將鶴頂紅搜出,放在案上。因道:「聽你等言語,想必都是粱山人物了?你們且把姓名說來。」 楊雄道:「你老爺楊雄,你不認得我?」 於是各人慨然把姓名道出來了。那漢官道:「原來只是一些偷雞盜馬的賊人。」 時遷瞪了眼道:「你身為漢人,卻在此做官,你是何人?」 喝裡色笑道:「時將軍,他正是你們對頭,他是現任燕山府尉,是高俅本家哥哥。」 那漢官道:「不錯,高俅是我哥哥,你們還是落在我姓高的手上。」 時遷大喝一聲道:「閉了你那鳥嘴,你道我們是偷雞盜馬賊,不錯,老爺們便是偷過雞盜過馬。但老爺們比你懂得廉恥,不像你這般良心喪盡,向敵人叩頭。你弟兄不偷雞盜馬,卻把中原都盜賣了。我是個小賊,你便是個大賊!」 楊雄道:「有功夫和這賊說話。」說著,跑進兩步,一腳把那橫著的小公案踢翻了個筋斗。那姓高的被桌子壓倒在地,爬起來氣紅了臉抖顫。喝裡色笑道:「高府尉,你且退下,不須陪審得。」 這廝也沒言語自退了去。喝裡色站起,向大家拱了一拱手道:「前在中原,多蒙款待,我不敢忘了,但今日你們毒死我家斡離不元帥,又毒死文武官員二十余人,罪惡彌天,我救不得你們。」 顧大嫂道:「哪個要你救?要殺快快動手。你這廝說一口漢語,卻忘了是我時遷兄弟教你的。」 喝裡色面色變動,沉吟了一會,問道:「你們在燕山城裡,還有同黨也無?」 孫新道:「怎的沒有?燕山城裡中原百姓,都是同黨,只愁你殺不完。」 喝裡色道:「念你們往日之情,且各請你們一杯酒罷。」 便教左右取酒壺來。左右取了一大壺酒放在案上,喝裡色早握了鶴頂紅在手星,掀蓋看了看酒,便把來投在壺裡。因道:「各位將軍,按著你們行為,自是個斬罪。我佩服你們是中原好漢,留你們一具全屍,且請各用一杯酒。」 時遷笑道:「喝裡色,我領你情,自此以後,卻教你金邦,休看中原人民,全是張邦昌那般腳色!先拿酒來我吃。」 喝裡色道:「且慢,你等各有箭傷,我自不怕你們飛了去,且和你們松了綁。」 因喝左右道:「給各位南朝將軍解了繩索。」 軍漢們聽說,果然將繩索解了。十一人鬆開了手,依然壁直站立了。喝裡色又命人取了十一只酒盞來,斟了十一盞酒,分遞給十一人。楊雄笑道:「各位賢弟,為中原增光,我們同飲幹了這一盞罷。」 於是十一個人栲栳般對站了,同時舉起酒盞來,一飲而盡。金兵們看得驚心動魄,暗暗喝了一聲彩。 這一番壯舉,就只是公孫勝一人脫網。他當時奔出了城來,就避入山中,很久未曾出頭。 一過十年,是南宋建炎四年。公孫勝已是鬚眉皓白。他覺著無人再能識他,頗想念南中幾位尚存兄弟,便依然道家裝束,來到江南太湖。在這裡雖看到許多兄弟眷屬,安道全、皇甫端已是憂傷病故。蕭讓、李雲到江准統制岳飛部下投軍去了。李俊、阮小二兩人,投在御前軍浙西置制使韓世忠部下。只因金主第四子兀術,襲了斡離不東路元帥,興兵南下,騷擾江浙。現時殺得人困馬乏,帶了千馱萬載的擄掠之物,要帶兵北回。韓世忠便帶了八千水軍,駕了二十餘隻大海船,停舶在鎮江一帶,攔了兀術的歸路。公孫勝因距鎮江不遠,益發到鎮江兼探望,只是到了鎮江時,探馬報道金兀術率了十余萬人馬北還,已相去不遠。因之街上處處關門閉戶,投一個落腳處。轉了幾條街道,來到江邊,見一個騎馬軍官,帶了十幾名水兵,巡路過去,正是阮小二。便高聲叫道:「阮賢弟別來無恙?」 阮小二回馬來看了半晌,下馬來,啊了一聲拜揖了道:「卻是公孫先生。一別十餘年,鬚髮皓白了。」 公孫勝道:「貧道不遠數千里奔波,特來探望二位賢弟。李俊賢弟何在?」 阮小二道:「現在江中大海船上,便可渡江相晤。」 於是兩人握手上了小船,到江心來登了大海舶。阮小二在船首便叫道:「李俊哥哥,教你快活,公孫先生來也。」 李俊趕到船首,同拜了幾拜,然後挽手同入艙中。阮小二著水兵取了些果子素菜,又是兩壺酒,三人盤膝艙板上,暢談了半日,直到紅日西沉,方始罷休。晚間無事,三人又談了半夜。次晨阮小二、李俊二人,又引著公孫勝去見了韓世忠。韓世忠因他一個出家人,十分關懷祖國,也十分愛惜,便挽留在阮、李海舶上居住,共參軍事。原來韓世忠喜李、阮二人是水軍出身,任他二人為水軍正副都統監。兩人共帶四個海舶子作戰,作了中軍左翼,將帥極是相得。 過了六七日,金兀術人馬果然來到南岸,遠遠看去,旌旗遮天,好不威風。這裡韓世忠將大舶子連帆十餘里,遊弋鎮江金山之間,只在江心紮了一道關寨。金兵先將擄到的百十隻小船前來挑戰,這裡大船不理。等他們近時,用箭亂射。再近些,便用粗纜縛了鐵鉤,拋入那小船上,然後著幾個健壯兵士,用力拖拉。一鉤便拖翻一船。金兵落個全軍覆沒。金兵連試幾次,都是恁地敗了。後來戰到了黃天蕩附近,兀術下了死心,用千餘艘小船,浮鴨群一般,要搶渡過江。 韓世忠知道這是一場死戰,便親率了一艘最大船舶,約莫載著六七百人,扯起十餘道船帆,像一座山也似,只向小船多處衝撞。那小船猶如卵碰巨石,挨著便翻,撞著便沉。韓夫人梁紅玉,親自坐在船樓上擂起進軍鼓,因之三軍無不興奮,喊殺聲、鼓聲,隨了風浪,響震天地。金兀術駕了一隻兩三丈長小船,在後督戰,見千艘小船,撞翻了七八停,只好鳴金收兵。阮小二在船首看到,指了向李俊道:「那只大船上,紅羅傘蓋,其中有個穿紅袍的,必是金兀術。若生擒得此人,可以掉還二帝,勝似捉得金將千員。」 李俊道:「二兄,我們便駕一隻小船,前去捉來如何?」 公孫勝道:「二位若去,貧道願助一臂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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