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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楊太公道:「老兒便住在這巷內楊氏宗祠,看守神堂。將軍前到敝祠時,老兒曾得拜見。這人是我阿侄,新從鄉下來,不懂得禮節,將軍寬恕則個。」

  巴色瑪特長矛直插在馬鞍鐙裡,抽出插的長馬鞭子,指了楊太公道:「你這老兒,我自認得你嘴臉,果是看守祠堂人。這江子好一條壯健身體,身為楊令公後代,必然懂得一些武藝。」說著,將鞭梢指了楊志。他聽了馬前通事翻譯言語,躬身答覆,不懂武藝。巴色瑪道:「你既不懂得武藝,難道不知我金兵個個如狼似虎。他們在街上搜索金銀婦女,你兀自一旁偷覷,有些不服,不是太歲頭上動土?不念你是楊令公後代,我便在馬前砍了你這蠢頭。但不殺你,也兀自饒你不得。」說著,豎起鞭子,不分上下,對楊志身上頭上,刷刷刷,連劈了幾十鞭子。

  楊志他只要一伸手,便可以將巴色瑪扯下馬來三拳兩腳打死他。只是真動手時,必然誤了盧俊義截殺金人的全盤計劃,因此只有低頭忍受,恰是不作一聲。那巴色瑪打得夠了,將鞭子一揚,打著馬在人叢中沖過去了。那些金兵,益發把那婦人由血泊裡拖起。捆縛在馬背上馱著走了。楊志被那長梢鞭子抽打十幾下,臉上也記下了幾條傷痕。他咬住牙把這創痛忍了,只是低頭站定。等到這批金人去遠了,楊太公才上前扯了他衣襟,低聲道:「賢侄去休!」

  楊志慢慢抬起頭來,對著金人去路看了一看,然後將手撫摸著臉,走回楊氏宗祠,他一言不發,大步跨進了神堂,面對著祖先神位站定了,正著臉色道:「祖先在上,我若不將巴色瑪這首級取來,卻不回大名城來。」

  那在祠堂裡的幾籌好漢,聽了楊志語,說是被巴色瑪鞭打傷了,也都替他不平,相約了必幫著他,把巴色瑪首級取了來。

  他們這誓言不到兩個時辰,楊太公兩個兒子,先後回來說,金兵已不在街上搜羅金銀細軟了。戴宗道:「金兵方才還在民間搜羅得緊,如何會突然停止了?必是得了冠氏我軍進取的消息,要去抵敵,來不及搜制了。」

  楊太公也道:「正是金人下令要搜刮三日三夜,於今只搜刮得兩日如何舍停止?」

  楊志道:「休管他何時棄城逃走,我等自照盧統制將令行事便了。」

  於是他和八籌好漢,各扮成難民模樣,背著包裹,暗藏了短兵刃,分向東西北三門走。項充、樊瑞、李袞三人走東門,戴宗、李忠、周通走西門。楊志料定巴色瑪大軍必定走北門,便和楊春、焦挺二人向北門行走。一路之上,連見金國騎兵四五起,飛奔著來,又看到七八起飛跑了去。那正是來往流星探馬。行著將近北門了,只見成群牛馬,馱載著大小包裹,塞滿了街巷,向北門出去。馱載後面,有二三百名婦女,也都騎在馬上,被金兵拿了兵刃,押解在身邊。婦女坐在馬背上,啼啼哭哭,卻是動彈不得,原來也是縛在鞍鐙上的。其間也有些民夫,挑了擔子跟在後面行走。

  楊志向焦挺、楊春各丟了一個眼色,將背上包裹高高扛起,把頭低下去。便插入人叢中走著。焦挺、楊春會意,也在人叢中走著。出得城來,已聽到後面馬蹄聲,翻山倒海一般的響著。隨著後面胡笳聲嗚嘟嘟吹起。這裡押解婦女細軟的人聽了,便將馬匹都轟趕在街邊冷巷裡或空地裡。一霎時,後邊繁雜聲音,奔到面前金騎兵的馬頭,顛著波浪也似由正街上跑過。其中一員金將,馬前撐出兩面大旗,正是巴色瑪。

  楊志在冷巷看得清楚,立刻竄進一戶人家,楊春、焦挺二人隨後趕來。三人解下包裹,將裡面硫磺硝藥取出,便在這房子裡放起一把火,然後連連點著號炮向空中擲去。三人複由人家跳出來,早見那群押解婦女細軟的金兵,紛亂著一團,正是被這號炮驚動了。楊志手上,挺了一柄樸刀,直奔一個騎著大馬手揮長槍的金將。他正未曾提防到這群打劫來的人物裡面,會拼出了火星。

  楊志奔到他身邊,縱身一跳,斜刺裡揮起一刀,削了那金將半邊頭顱,他倒栽下馬來,楊志先向前一步,奪了那槍,將槍把點著地,身子便上了馬。楊家槍是天下馳名的。楊志得了這槍和馬,正是如魚得水,將刀插在腰間皮鞘裡,兩手抖動槍枝,先把面前十幾名金騎兵,如疾風掃殘葉一般,把他們搠下馬來。

  楊春、焦挺挺了兩把樸刀,也在人群裡,找金國步兵砍殺。現在有了十幾騎空馬,也各騎了一匹馬,奪了一枝槍,與楊志並馬在一處,楊志見他兩人有了槍馬。便道:「前面有金兵擋了路,這些擄掠來的細軟婦女,諒是不能逃脫,我們且向前面去追殺巴色瑪一陣。」說著,挺槍躍馬,向前便跑。

  那前面的金軍,約莫有二千餘騎兵,在巴色瑪催動下,正向北大道奔去。忽聽到後面十幾聲號炮,巴色瑪頗是奇怪,心裡想著,這大名城裡難道還有伏兵不成?且休管他,只是催了人馬走。後面早有探馬飛報,後路火起,押解的輜重隊伍紛亂難行。巴色瑪停住了馬,正待回去觀望,忽然前面鼓聲大震,路邊柳樹林子擁出一簇旗幟,幾面白字紅旗,大書一個關字。一員綠袍紅面大將,身騎赤色馬,帶領三四百名人馬,橫沖出來,大喊:「關勝在此,金將留下頭去。」

  巴色瑪見這伏兵,人又不多,且不理他,押了隊伍直走。不到一裡路,麥地裡一陣鼓響,幾百枝鉤罐槍,由麥苗裡像拔笱也似,直撲了大路。麥田樹出幾面將旗,上面大書金槍手徐甯,一員穿唐猊甲騎紫騮馬的將軍,由麥田隴上白楊樹下奔出。巴色瑪見有兩路伏兵,頗有些著慌了,忙吹起號角,催動馬隊狂奔。路邊旌旗後面,跳出幾百名鐮槍隊,如何肯放鬆了,見了馬腳便搠,雖只期翻得百十匹馬,金兵隊伍便紛亂了。

  又不到兩裡路,對面土崗上,擁出一彪軍馬,五彩旗幟在空中飄蕩起來,帥子旗高高在上,飄著一個鬥大盧字。巴色瑪看那土崗陣式整齊,占了一大片地,約莫有一二千人。料著路頭已被攔住,非衝殺不能通過,便下令吹著笳號,按住了隊伍,預備齊了馬頭,一沖過去。忽然身後有人大喊道:「巴色瑪那裡走?吃我三百鞭去。」

  巴色瑪回頭看時,有三騎馬,就地卷了黃塵飛撲將來。第一匹馬,騎著一個短須漢子,頭戴瓜角巾,身著青羅祆褲,手使紅纓點鋼槍,正是楊志。他兩手舉了長槍,便作個刺紮之勢。巴色瑪見他不過三騎,又不曾著盔甲,如何會放在心上?卻離開了隊伍,回馬反迎上去,一箭之遠,先站定了,料他奔馬而來,其勢雖猛,恰是繩易放難收,正好讓過他的馬頭,在後面來算計他。因之勒轉馬頭不動,直等楊志人馬將近,便向旁一閃。

  那楊志端槍挺腰,遠近飛刺將來,直到巴色瑪馬前丈來遠,兀是如此。巴色瑪心中大喜,以為可先除了這頭一騎。不料那槍尖相距到六七尺遠時,那槍尖一縮,橫了過來。巴色瑪在左,楊志卻把身子向右一偏。巴色瑪原插了槍在馬鞍鐙裡;拔出肩上鋼鞭在手。以為讓了楊志馬頭過去,一鞭可以將他打下馬來,於今鞭打下去,楊志早已閃開,卻撲了個空。

  那楊志橫過來的槍,向後只一掃,早紮在巴色瑪右肋上。巴色瑪待要收回鞭來挑開,楊志在馬上已轉過身來,槍尖只一抖,便將巴色瑪挑落馬下。隨後焦挺、楊春兩騎,業已趕到,對巴色瑪陣上趕來的扈從騎兵截殺著,楊志在馬上伸手下來,抓住巴色瑪的束甲絲絛,抓起人來在脅下一夾向後便走。這巴色瑪也是金人一員大將,如何恁地便捉住了?原來楊志是用的楊家槍法回馬槍,專一對付靠近敵手,巴色瑪不省得,便沒個解救了。

  那金兵見主將被擒,便是一陣鳥亂。立刻前面金鼓大震,箭矢大飛。後面徐宇、關勝兩路追兵,又一齊趕到。金兵不願戀戰,只揀空隙裡聯騎飛竄去了。這裡三路人馬合一,楊志將巴色瑪擲在地下。著小軍縛了。見他傷重未死,便在馬上,用槍指了他道:「早半日你在大名城裡,鞭打得我好?不錯,我是揚令公後人,便用楊家槍捉了你。你鞭打我時,也曾見我臉上這搭青痣也無?教你認得我!」說著,指了臉上青痣,抬頭哈哈大笑,便縱馬去大軍前迎接盧俊義去了。

  §第五十一回 小兄弟聚首驚盲詞 老宣慰釋俘遣細作

  原來在大名城裡靜金兵,分著兩路北走。一路出北門,一路出西門。出北門的這支人馬,是巴色瑪統率,已被盧俊義沖散。出西門的這支人馬,卻是喝裡色統率。行不到三裡,一般的後面起火,前面宋軍攔住去路,那是燕青、林沖、楊雄三路截殺。喝裡色深知他們忠勇,不願作戰,也是折損些人馬,衝開了出路,向北逃去。這時大名城內,四門大開,盧俊義兩路人馬安然入城。那金人在城裡劫掠的婦女細軟,都未曾絲毫帶走。

  盧俊義用了大名統制的官符,出示安民,料理善後,著實勞累幾日,一面多派探馬,向西北兩路打聽。那金人大隊兵馬,分東西兩路退去。西路是粘沒喝由山西退往雲中。東路斡離不為帥,向北退河間、中山兩郡。這河間、中山兩郡,便是趙官家許割讓的三路之二,斡離不拿了欽宗割讓三鎮的詔書在手,如何會放過了這事?一路行來,逢到兩鎮管轄的州縣,都派兵去接收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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