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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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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進兩眼裡都冒出火來,將畫戟遙指了他道:「賣國賊!你還有臉來見我?」 王開人又拱一揖道:「柴將軍且休動怒,聽我數言奉告。別人和趙官家出力,不識賢愚,還則罷了。你柴大官人,是大周皇帝嫡派子孫。那趙匡胤便是奪得你家天下。於今你不報仇,卻反來給他打江山,不是老大笑話?斡離不元帥特著小可來提醒你,你若是勸得盧俊義投降金邦,各人官加三級,並封你作滄州公,永奉大周香煙。」 柴進不等他說完,大喝一聲道:「你這賊也曾食了朝廷多年俸祿,怎說出恁般沒良心話?你把我祖先的話來打動我,以為就很動聽,我不將你駁倒,也讓你賣國的人多一層遮蓋。我祖先把天下讓給太祖,是我中原人把大業付託給中原人,好比一家之內換個當事的,有甚了不得?你也讀過幾句書,卻不省得楚弓楚得那句話。像你這賊,認賊作父,自殘骨肉,一朝投靠,世世為奴,上背叛了你祖先,下賣卻了你兒孫,說什麼引彼人室,為虎作倀,那都比不了你這行大罪。我宣贊兄弟,被你逼死,恨不活割你這狗頭下來,臨風祭他一祭,你還敢在陣前並舌?」 這一番大罵,後面壓陣的幾百宋軍,大聲喝彩。王開人卻慌在馬上沒了言語。柴進回顧燕青道:「我實在看不得這賣國賊這一身穿著。」說畢,拍馬舞動畫戟,直奔王開人。這廝如何不提防了,已是撥轉馬頭要走。燕青早是暗中取了弩弓在手,放在鞍後,只在他這一轉馬頭的時候,兩臂抱了弩弓高抬過肩,眼睛由執弓的手指環裡,注視得親切,刷的一聲箭放出去,正中王開人後心窩,翻身落下馬來。柴進見了大喜,一心要取他首級,益發放韁向前,捉戟便刺。那兩個護送王開人的金將,怎肯讓柴進向前,雙雙的舉起槍來,將紫進的畫戟架住。燕青怕柴進有失,挺槍躍馬,飛奔過來。柴進將戟向懷裡一縮,已躲開了兩技槍尖。這兩個金將,便分開來敵往了兩人。 柴進和那金將只交手到三四個回合,哪肯久戰,故意向他虛刺一戟,戟尖由他左肩刺過去,撲了個空,金將以為是個便宜,卻把槍柄向懷裡收住,打算用半截槍來刺柴進胸膛。柴進的馬只進了半步,便將戟向回一扯,戟後枝勾住那金將頸項,便割斷了首級,屍身倒在馬下。這是柴家的馬上回風戟,是個絕著,自是容易奏功。柴進騰出身子來,正待去幫助燕青,燕青已拖槍敗下陣去。那金將見連傷二人,便飛馬追趕。燕青已是在馬鐙帶套裡,捅下了槍。故意把身子伏在馬鞍上,卻很快的取了弩弓在手,回轉半個身子,臉看了馬尾,兩手平放在身下,弓背平了那角,右手將弦扣在懷裡。 只這分工夫,金特的馬趕得貼近攏不住蹄。只聽颼的一聲,弩箭出去,中了那將咽喉,撲通一聲落了馬。柴進看了大喜,見身前無人,回轉馬頭,奔到王開人屍身旁,便跳下鞍韂,拔出腰問佩劍,就地上割了那賊首級。隔河金兵陣上,便一陣大喊,幾百枝箭向柴、燕二人射來。柴進抓著馬跳鞍上去向回奔時,人和馬已中了好幾箭。有一枝箭正射中舊日傷口所在,一陣痛入肺腑,他也落下馬來。陳進在後陣看到,把手中槍尖一揮,率領五百步隊,同時飛搶出陣來,掩護二人。 燕青馬腿上中了一箭,人卻無恙。他就地抱起柴進,背在肩上,向村寨裡飛跑,不敢停留,一口氣跑到打麥場上,將柴進放在秫楷堆上。他流血過多,已是氣絕了。但他手上兀自提著賣國賊王開人那顆人頭呢!盧俊義見又折損了一員大將,流著淚站在打麥場上發怔一陣。楊雄向柴進遺體躬身拜了四拜,回頭向盧俊義道:「大官人今天這番動作,金兵必是恨之切齒。我軍在此,既不打算久留,這遺體須是埋葬了,休得來受他們的蹂躪。」 盧俊義道:「賢弟說得是。這打麥場南端,有一棵古柏樹,是這裡最高大的一棵樹,且在那裡掩埋了,將來也好作一認記。」說著,便著小校們在村莊裡尋了木板釘了一口薄棺,草草地就將柴進殯殮了,在柏樹下挖了一個坑,將薄棺埋下。墳前不敢樹立碑記,只是成了個兩三尺高黃土堆。盧俊義在村子裡尋得一套文具。吩咐小校們把墨磨得濃了,將一張長紙,鋪在桌上,這桌子便是在墳頭上擺了的。盧俊義站在案前,提筆便寫了一首詩道: 英雄哪肯尋常死?十萬軍中殺賊來, 博得山河同不朽,此身只合戰場埋。 寫完了,又敘了一行文字道:「大宋橫海郡滄州都統制柴進賢弟千古,宣和七年十二月盧俊義敬挽。」 把挽詩寫好,村莊裡沒有供品,盛了一碗清水,一個鐵香爐,燃了一束松枝。打麥場盡頭,樹幹上東邊縛了一個俘來的金兵細作,西邊縛了一匹胡馬。有兩個小校拿刀在手,站在旁邊。等候號令。在這裡的弟兄盧俊義、楊雄、燕青、陳達、湯隆五籌好漢齊立在案前,向墳頭拜了八拜。盧俊義起來,站著向墳前灑淚道:「柴賢弟英靈不遠。聽我一言,我等兄弟為國效力,渡河北來,護國未成日有失土。賢弟今已成仁,我等如不收復土地,驅逐腥膻,誓不生還。」說畢,回頭向小校們喝道:「把來斬了,滴血祭墳。」 在這一聲喝裡,那個侵犯中原的賊兵與胡馬,同時得了他的報應。便在這時,外面號炮轟雷也似響,胡笳鳴嗚哀鳴,喊殺之聲,潮湧一般,盧俊義道:「金人看我在陣前殺了一個國賊,兩員金將,惱羞成怒,傾巢來犯。這股銳氣且讓了他,我等五人只守了寨牆四周,不使他逼近就是。」說著,自與燕青守東門壓住敵陣。著楊、陳、湯三人分西南北三門。 到得寨牆上看時,果然,金兵步馬齊來,分了數層向這寨子圍著。盧俊義在冀南轉戰多日,自備和虜獲的弓箭預備充足,向來不肯枉用了。這時金兵圍上,伏在寨牆裡的,尚有萬余軍馬,拿出幾千張弓,同時猛烈向對面射去,卻也教他近前不得,攻打到了日色西沉,他們方始收隊回去。但是還未曾到了晚間,沿河上下二三十里路,燈火絡繹亮著,昏暗中看燈光位置,在地面上,正好成了個半環,更鼓聲裡時時雜著馬嘶。 盧俊義料得金人戒備甚嚴,自家軍士廝殺了一日一夜,十分疲乏,今晚卻是衝鋒不得,只好多派將校們巡夜,且休歇這晚。次早紅日東升,都是個大好晴天,戰場上鼓聲、炮聲、笳聲、喊殺聲,一齊動作,金兵又是幾排陣勢,將這寨子圍困了。有那會說漢話昀,只管叫盧俊義歸降。 盧俊義本來不睬他們,被他們這聲音聒噪得煩惱了,便在寨牆上四周逡巡,要找個廝殺機會。到了巳牌時分,只見東北角上,一簇旗幟,擁了一把紅羅傘蓋,隱約看到一人,身穿紫金盔甲,手拿長鞭,東西亂指。盧俊義見陳達隨在身後,便藏在牆垛下,將手暗指了道:「那必是金兵東路元帥斡離不這賊親自來指揮攻我。這是中原一個大禍星,我們的死對頭,今日見面,豈可空過?我要單騎出陣,出那賊不意,將他殺了。」 陳達道:「憑哥哥這身武藝,有何懼怯。只是寨子外面,金人千軍萬馬……」 盧俊義作色道:「大丈夫要作一番驚人事業,哪顧慮得許多?殺了此賊,勝殺賊兵十萬。」說著,他下了寨牆,提槍上馬,便向東門來。陳選在後跟隨道:「既是兄長要去,小弟願意左右,多少有個照應。」 盧俊義在馬上想了一想,說:「也好。」 這裡守門副將,是柴進帶來的田仲。他自不敢攔阻,開門放了吊橋,讓盧、陳二人悄悄過去。盧俊義身著海浪魚鱗甲,手使鑌鐵悔花槍,騎下一匹滾雪白馬。陳達身穿青羅金鎖甲,手使點鋼槍,跨下一匹青鬃馬。黃色太陽,照著平原金晃晃地,金兵步馬兩層雁翅排開,在旌旗影裡,布了陣勢。盧俊義怒馬當先,陳達緊隨在後,平原上但見兩團黃塵滾滾,擁了黑白兩個影子,向金兵陣裡飛奔了去。金兵自不曾理會得兩騎宋軍出來迎戰。 那斡離不在土崗上觀看陣勢,雖是見有兩騎人馬,在陣前飛舞,也不想是宋將出戰,而且不曾打得旗號,黃塵掩蔽了也看不清楚是兀誰。也想不到兩騎馬,敢來向主帥怎地,只是托大了自在地觀陣,盧俊義那梅花槍尖,像雨點也似,在馬前撥動,且不管面前金兵多少,只是對著土崗子上沖去。那金兵近被馬踏,遠被槍挑,紛紛閃開,讓出一條人巷,兩騎馬看看撲到那紅羅傘蓋下面,相距不到十丈。斡離不才看清這兩員宋將是來對付自己的。啊呀一聲,撥轉馬頭,便要逃走。盧俊義大叫一聲道:「盧俊義、陳達來了,斡離不你這賊寇向哪裡走?」說時遲,那時快,兩枝槍尖,在太陽下閃著電炬也似光芒,直向斡離不心窩裡搠來。這番壯舉,可說是驚心動魄了! §第三十一回 戴白巾哀雄作夜戰 揮赤幟大將逞虎威 那斡離不是金邦東路大元帥,來到陣前,左右自有將校衛護。雖是盧俊義、陳達兩馬雙槍來得很快,但是斡離不馬後,恰是三四騎裨將暗地保護。盧慢義那槍向斡離不刺去,他正不曾手攜武器,帶轉馬頭便走。在他啊呀聲裡,那槍尖相去他的後心不到三尺。正是所差有限,兩旁搶出三騎馬來,鞍上金將,各挺出槍刀,將盧俊義槍尖架住,陳達的馬後到一步,他見一隻落口的肥羊,被這三人救了,心裡十分惱恨,伸出在馬頭前面的槍尖,一直在前面刺出,並不縮回來。當三員金將,把武器架住盧俊義槍尖時,只知道把斡離不已經解救出來,便十分歡喜。卻不提防陳達這騎怒馬直奔過來,他槍尖到處,不用那金將稍一回手,已挑了一員金將落馬。 盧俊義見面前二金將已是手腳慌亂,眼見這是一個機會,便將槍尖舞弄得撥風也似,不許金將絲毫周轉得動。陳達拾了個便宜,見靠近這員金將,迎面躲開盧俊義槍尖,向身邊閃過來,正將撞上了自己的槍尖,輕輕一挑,又把他挑落下馬。剩下那員金將,兜轉馬頭便跑,陳達益發追向前去,向他後心一槍,直朔透甲心。他傾刻之間,接連槍刺了三員大將,頗為得意,哈哈笑道:「胡狗,還有多少無用的將才?益發過來,好教你老爺打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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