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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張叔夜笑道:「你這三不可,依我來看,卻無半點不可。你山寨自宋江以下,天天盼望招安,我想招安於你,你正是求仁得仁,何言賣友?第二,我當然不能招降你等為已足。你等現被我大軍圍住,我要一個個捉來,難道怕你們飛上天去?再三寬容你等,正是要你等勸全山寨也來受招安。我既誠意招安梁山,宋江必來。不然,以前所說望朝廷寬宥,全是假話,他自外失信於天下,內失信于朋友,你並不負宋江。第三,朝廷權奸,不能謂無,但他們也懼怯我幾分。我正正堂堂招安你們,他不能奈何我。再者,我為天下惜英才,正是為了不願你們終身落草,讓你們堂堂正正池為國效勞,使英雄有用武之地。請你們回到梁山以後,將我的這番苦心,轉告宋江,勸宋江來受招安。他不來時,罪不在你,我不留你等在此,以免傷了你們情義。我是朝廷命官,言而有信,我若失信於你,有如此箭。」說著,在帳篷上懸的箭袋裡,取出一校箭來,一折兩斷,擲在地上。

  盧俊義一見此情,覺得張叔夜說話誠懇,和高俅、蔡京之類,兀自不同,便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將相公之意,轉告公明大哥,接受與否,只能由他定奪。」

  張叔夜大喜,下位來將俊義扶起,親解其縛。正是:世間自有馴獅象,只看獅奴技若何?

  §第十二回 張叔夜祖餞表深情  宋公明反正宣大義

  當那盧俊義被擒,解到中軍帳時,自己心裡頭暗自思忖,記得在忠義堂上所得的那夢,正是恁般捆綁著。夢境不遠,就應在眼前,心裡不免有些英雄末路之感。這時張叔夜親來解開繩索,又覺得他雖是一州之首,一般的像宋江那樣仁義,又不免推金山倒玉柱,向他拜了下去。張叔夜將他攙住道:「員外不必多禮。本州雖是朝廷命官,最愛江湖豪傑。現今政治不修,四塞多事,正須結合有心人努力王室,我等共事之日正長。」

  盧俊義叉手道:「盧某今日才是撥雲霧而見天日。相公恁般錯愛,必有以報。」

  張叔夜大喜,便著梁志忠帶盧俊義到後帳休息。一言未了,營外戰鼓咚咚響起,小校進來稟報,梁山人馬在外討戰。請相公出陣答話。盧俊義便向前叉手道:「必是眾家兄弟,恐盧某不測,前來觀看虛實。盧某願隨相公出陣,以釋群疑。」

  張叔夜笑道:「員外可先隱在旗門裡,我且先見他們,以試探他們義氣。」

  盧俊義未便相強,只好釋甲卸劍,徒手隨了張叔夜出陣。營門開了,張叔夜率同三千步兵,在壕外布成陣式。見梁山兵馬相離有半里之遙,一字兒排開、偃旗息鼓,並未有攻打之勢。那邊見這裡只用步軍出營佈陣,也未有攻勢,早是在陣式裡跑出兩騎馬來。張叔夜認得,正是吳用、燕青,便拍馬橫槍迎了上去。吳、燕兩騎馬早已停止,吳用在馬上躬身高聲道:「梁山頭領吳用、燕青,有言奉告。」

  張叔夜也遠遠停住了馬,問道:「要戰便戰,不戰便降,有何話講?」

  吳用道:「我等兄弟,只因朝廷重用權奸,嘯聚山寨,另謀建樹。張相公為海內豪傑,非同其他郡守,必可見諒。敝寨副總頭領冒犯虎威,業已彼擒,望張相公放他回來,以免傷了和氣。」

  張叔夜笑道:「我正要將盧俊義首級,號令轅門。你還敢到陣前妄肆簧鼓?我益發捉了,一同處決。」

  燕青大叫道:「張叔夜,你恁般不識抬舉,我等眾兄弟和你決一死戰!」

  只這一聲,梁山陣裡,七八騎將宮,直擁出來。盧俊義怕誤了大事,一壁廂拍馬出陣,一壁廂在馬上大叫道:「兄弟們休得莽撞,盧俊義在此。」

  眾人本要圍住張叔夜決戰,看到盧俊義好端端的躍馬出陣,大家都呆了。盧俊義益發抖韁向前,攔著張叔夜馬頭,免得眾兄弟放來暗器傷害了他。因道:「盧某被擒之後,蒙知州張相公赦其不死,十分寬待,眾兄弟且請回莊,從長商議。」

  張叔夜道:「爾等兄弟,果然義氣,本州自不怕你跑了。員外就請過陣去,與各人說知我意。」

  盧俊義道:「眾兄弟未曾息兵,盧某怎便過陣去?」

  張叔夜哈哈笑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我既許員外有言在先,決不見疑,即請從便。」

  盧俊義在馬上拱手道:「張相公寬宏大度,盧某若辦事無功,當一死相報。」說著,便騎馬過陣去了。

  張叔夜回到陣裡,便鳴金收兵。到了過午申牌時分,盧俊義帶領著梁山頭領吳用、公孫勝、呼延灼,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燕青、戴宗、黃信、韓滔、彭玘,一行共十二籌好漢,步行到營溝求見。張叔夜聽報大喜,大開營門,親自迎到帳外。吳用拜倒在地道:「盧員外回到莊上,傳知相公盛德。真是仁至義盡,眾兄弟都願投在相公靡下,改邪歸正。」

  自公孫勝以下,都拜了。一張叔夜笑著還禮道:「待得宋公明來了,本州一力申奏朝廷,為各位洗冤。樞密院那裡,但有半個字是非,本州當以去就相爭。」

  盧俊義在一邊,又替大家謝了。張叔夜派員點收梁山軍馬。休息了一日,收兵回城。把梁山人馬,安頓在大營裡,各位頭領,都讓在州衙裡寄住。過了兩日,張叔夜在客廳裡設宴款待,便在宴上計議,如何招撫梁山。吳用道:「深感張相公錯愛,我等極願宋公明以下各位兄弟共同擁戴,以謀進身之階。只是這等大事,非褚墨所能形容于萬一,必須我等兄弟有一人回去一一說知。眾兄弟方得相信。但相公恁般寬待,已是天高地厚,若又要抽人回到山寨,似覺未便。」

  張叔夜坐在主席,目視團團圍坐園案的群雄,左手扶杯,右手撫須,哈哈大笑道:「吳學究,你到現今,還未知叔夜也!」

  盧俊義在座便略一欠身,正色道:「相公卻休錯怪了學究。我等為此,也曾私下計議多次。覺得受相公厚恩,無可再加。人貴知足,若再有幹請,自己也覺慚愧。」

  張叔夜道:「各位要抽人回去,正是要報答我,又不是別有所圖。恁地說時,就請吳學究一行。」

  吳用道:「小可不能回去。」

  張叔夜問道:「何以學究倒不能回去?」

  吳用道:「非是小可自誇。山寨中以不才與公孫兄為全軍耳目,一切計劃,都以不才二人是賴。此外還有一位朱武兄弟,雖也略貢軍計,但是次一班弟兄,才幹少絀。現我等勸山寨投降,料得公明哥哥,深明大義,未有不來。只是其他兄弟,多為一勇之夫、或者不肯一招便服。現盧員外山上副總頭領在此,兩位軍師,又一個不歸,眾兄弟自不免折減幾分銳氣,招之較易。小可若回山寨,全軍卻又添了耳目,倒增他們幾分自信。所以不去為妙,小可此言,只是深感相公盛德,欲成全了相公這番抬舉,並無半點虛偽。」說著推杯而起,向張叔夜一揖。

  張叔夜點頭道:「請坐請坐,足感諸位以誠相見。但此事必須盧員外一行,其一,本州微意,非其他兄弟所能詳敘,其二,由此也略見本州甚少猜嫌。員外幸勿再謙。」說著一舉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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