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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她也很消極(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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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芙一挨身在床沿上坐著,側過臉來,向她臉上望著,笑道:「要像我這樣游方道人似的人,這樣遊興大發,倒也無所謂。你是個斯斯文文的小姐,整個禮拜翻山爬嶺,當然要累倒,你休息休息兩天也好。」 說著,邊向她點了兩點頭,表示自己所說是很誠懇的樣子,靜怡依然握住了她的手,而且握得很緊,微笑道:「感謝你的盛意,從今以後,我不出去了。」 雪芙道:「天氣已經立秋了,山上不過再住一個月罷了。」 靜怡道:「我倒想在山上多住一些時候。」 雪芙道:「一交秋,北平就很涼快了,你不回北方去嗎?」 靜怡道:「我打算秋後到上海去一趟,也好看看江南風景。雖說是江南人,並沒有看到過江南,這實在是一種遺憾。」 雪芙道:「你不回北方去嗎?」 靜怡道:「雖然去,那也很早。不過到了冬天,北方的寒冷氣節,實在嘗慣了這滋味了。也許挨到明年春後,才能夠回到北平去。」 雪芙將手依然握了她的手,接著搖撼了兩下道:「方先生和方伯母他們不能離開北平這樣久吧?」 靜怡道:「他們打算把家搬到南方來了。北平這地方,儘管好到極點,現在已不是留戀之所了。」 雪芙偷看她的臉色,卻很是自然,因笑道:「這讓我大失所望了。我以為有你在北平,我可以得著一個嚮導。現在你不回北平,我哪裡去找這樣熟的朋友呢?」 她說這話時,兩眼注視了靜怡的面孔,候著她的答覆。心裡想著,底下這句話,看她是不是裝麻糊。 靜怡並不感到什麼為難,笑著答道:「這個問題難不住人,我寫信給你介紹幾個朋友,就可以做你的引導了。你是我的好朋友,也就是我朋友的好朋友,我托她們引導你,決不會負我所托的。」 雪芙道:「這樣說,你是一定不回北平的了,以前沒有聽到你這樣說過。」 靜怡道:「我倒沒有理會。可是一個人的行蹤,無非隨了環境而定。昨日我沒有想到不回北平,猶之乎明天或者要到廣東去,而今天還沒有這樣打算。」 雪芙道:「這樣說,在今天以前,你是沒有打算不回北平的。為什麼你突然有了這麼一個感想呢?」 靜怡被她這樣一問倒不由得把臉紅了,因道:「我不過是這樣譬喻著說,根本我們這次到南方來,就有回老家久住之意的。你想出去玩嗎?好的,我可以陪你在附近地方走走。」說著,伸手去扯床欄杆掛的睡衣。 雪芙按住她的手,笑道:「這就不必了。我們哪天也可以出去玩,何必今天。你身體不大好,休息休息吧,下午我來看你。」說著。又按住靜怡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這才點著頭出門而去。 尚太太已經知道雪芙到方家去了。她進了房,尚太太也跟著進來了,先對她周身上下看了一遍,然後問道:「什麼?靜怡好好的會病了?」 雪芙笑道:「我真恨她,可是看到她那病美人似的,我又心軟了。我想,俊人一樣地也給了她一封信。她那封信,也許比刺激我還厲害些。」 尚太太道:「你怎麼知道呢?」 雪芙道:「我看到她枕頭旁邊就壓著一封信。信封大小,和紙張的材料,同我收到的這封信,毫無分別。只是那封面子是朝下的,看不到筆跡。我幾次想藉故去拿著信看,但想到總是冒昧的事,沒敢做出來。」說著,橫倒在床上,仰了臉微微一笑道:「這樣也好,大家失敗。」 尚太太站著望了她笑道:「現在你也承認是二美奪夫了。你還有什麼憑證沒有?關於那封信。」 雪芙道:「信封背面,貼的是五分郵票。郵票旁邊蓋著的郵局戳記,也是九江的。她向來不像今天那樣消極,准是俊人向她也告別了。」 尚太太見雪芙懸了兩隻腳在床沿下,只管搖晃著高跟鞋。便點點頭道:「你總是俊人的未婚妻,俊人的性格,你是知道比別人清楚些,也許他真是走了,再過兩天瞧瞧吧。」 尚太太交代著走了,雪芙覺得心裡空洞了許多。今天又是起來得很早,依然睡了。醒過來已是午飯時候,自己心裡也就警戒著自己,連姑媽也在笑了,這是二美奪夫,自己要鎮定一點,不要又讓姑媽發笑。於是在吃飯的時候,有說有笑的,並沒有提到俊人一個字。 飯後在屋子裡看了兩頁書,還是忍耐不住,依然走向方家院子裡來。當她將屋門一推的時候,方家的女僕,迎上前來,笑道:「方小姐留下話了。她說朱小姐來了,請到松林路去會她。」 雪芙道:「她知道我會來?」 女僕道:「朱小姐不是說了下午來看她的嗎?」 雪芙也沒有和女僕研究這問題,轉過屋子的後牆,順了一道登山的坡子,慢慢地向上走。 這正是到松林路去的捷徑,路是非常的近,也就非常的陡,走一步路,就要上一層坡子,走到山半,要爬過一尊突出來的石頭,腳踏不上,須要兩隻手當了腳,像一頭獸似地竄了過去。 雪芙站在石頭下,對石頭估量了一陣子,然後手攀住石頭旁邊一棵斜松的老枝,像扶著樓梯欄杆似的,半歪了身子向上扶攀著走。這就聽到山頂上有了嘻嘻的笑聲,抬頭看時,見靜怡坐在山崖一塊危石上。兩手抱了一條右腿,向崖底下望著。雪芙手扯了樹枝,喘著氣,紅了臉,向崖上對著傻笑。 靜怡抬著手笑道:「來呀!運動運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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