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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秦淮之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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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婦的意味,猶如擺了一盤鮮紅香脆的大蘋果,放在人的面前。可是將玻璃罩子蓋住,用手抓不著,眼見的人,是非常之口饞的。陳俊人同朱雪芙兩人,這時所處的環境,和所擬的比方,就差不多。 俊人趁大熱天趕了來,不是無所為的。雪芙再在某方面一挑撥,這就更教他難堪了。手扶了長衫的鈕扣,呆呆地在屋子中間站著。 他所站的所在,離著電扇的風頭,是比較遠些,等著自己把一段心事想透過來,只覺周身上下,大雨淋漓一般地流著汗。趕快把長衫脫下來看時,已經是濕了一大塊了。 這屋裡牆壁上,是有一架木廚嵌著的。等自己將木廚門打開,要把長衫送進去的時候,不想這木廚裡面,就是一陣很大的熱氣,向臉上撲了來,那簡直是人站在一叢火焰前面一樣。嚇得俊人倒退了兩步,瞪了眼向那廚子裡面望著。其實這廚子裡面,並沒有什麼,只是衣廚子裡,掛著兩件衣服而已。 俊人不覺搖了兩搖頭,原來南京的熱浪,是有這樣子的兇猛,連這樣不見光線的牆上木廚子,也被它佔領著的。於是到洗澡間裡洗了一個澡,又涼了兩碗茶,坐在電扇下,慢慢地喝著,自己原是想休息一下,就出去拜會在南京的朋友,不料坐下來之後,就捨不得站了起來,只管向電扇望著挺了胸脯子。 過了一會子,茶房進來報告,有電話來。他以為是雪芙的,立刻跑了去接話。可是說話之後,才知道是雪峰一個通知,說是雪芙已經說了,有夜花園之約,他就不來奉請了。 這個電話,他覺得接與不接,全沒有什麼關係,依然坐了下來。在他坐下來之後,這身上的一件汗衫,立刻就濕透了。心裡這就想著,這最好是坐在水晶缸裡,一動也不動,那就不會再出汗了。 如此想著,果然地就不肯再起身。直等到太陽西下,全街都點上了燈了,這倒想起了一件事,還沒有吃晚飯呢,便叫茶房開一客一塊錢的中餐來。 中餐開來了,俊人坐到桌子邊,剛扶起筷子,夾了兩夾子菜,送到嘴裡,咀嚼了兩下,肚子裡這就覺著胸裡鬱塞,不願再吞吃下去,放下筷子到一邊去坐著。 不多一會子,雪芙換了一件黑綢長衫,長長地拖靠了腳後跟。當她開步走的時候,腳由長衫下擺踢了出來,可以看到她的腳背,泛出淺紅和淡黃的腳背,黑長衫不但是身材細瘦,而且兩隻袖子,沒有一點影子,短得齊平了脅窩。 露出兩隻健圓的手臂,微微地泛起一層黃紅色。頭髮雖蓬著的,平頭頂挑了一條縫,在腦後紮了兩根小辮子,上面有兩根藍綢帶子,拴了兩根短辮子梢。手裡並不拿手提包,只拿了一條花綢手絹。手拿了手絹的一隻角帶走帶拂揚著,成了一位天真爛漫的摩登姑娘,不是大學生的風度了。 俊人站起來,拍手笑著道:「真漂亮,聽說是南京不許赤腳,你怎麼赤腳了的呢?」 雪芙由長擺下,踢出漏幫子的紫色皮鞋來,笑道:「這樣的熱天,身上能少穿到什麼程度,就少穿到什麼程度。好在晚上出來,衣服又穿得長,就是在大街上走,也不會有人看到。咦!桌上擺了這樣一桌菜,你怎麼不吃?」 俊人道:「肚子是有點餓了,可是我一扶起筷子來,我就疲倦得不願張嘴,所以也就坐在這裡,只管向那幾碗茶望著。」 雪芙半側了身子,這就向他微笑道:「既然如此,我還是走開吧,好讓你靜靜地歇著,免得又出幾身汗。」 俊人答道:「你道我怕熱嗎?我早就說了,我是趕著熱來的,我在另一方面,是歡迎熱的,那還怕什麼。」 雪芙笑道:「你這人說話,未免太矛盾了。明明地說是熱得不能動,這又說是歡迎熱的。」 俊人站在電扇面前,牽牽自己的衣襟,擺了兩擺頭笑道:「南京的夏天,實在是夠瞧的了。」 雪芙將四個牙齒咬著手絹的一端,手牽著手絹的另一頭,牽得直直的,頭雖然是低著的,可是抬起眼睛皮子,把眼珠轉著,向俊人看了一看,微笑道:「既是南京熱得不能受,我們就找一個地方去避暑吧。」 俊人笑道:「什麼?我們一同去找避暑的地點?我們?」 雪芙嘴裡,依然咬了一點手絹角,兩手不住地上下牽理著,笑道:「到南京來,不是為了邀我逛廬山去的嗎?我若不上廬山,累你在這裡久等著,讓你在南京受了暑,我就對你不住了。」 俊人拍手笑道:「你答應和我到廬山去嗎?我們哪一天走?」 雪芙笑道:「既是要走,那就越快越好,假使趕得及的話,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俊人兩隻腳猶如踏腳踏車一樣,上上下下,踏個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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