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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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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姑娘默然了一會兒,因道:「但是王公子今日在會上看到姑娘低頭念經,以後還想親近親近師姑呢。」 妙常聽了這話,忽然手按琴桌道:「什麼?」 吳姑娘笑道:「他說,師姑年輕輕的出家,怪可惜的。他有的是錢,花個幾千兩銀子,他毫不在乎。他意思……」 妙常站起來道:「他意思怎樣?想拿幾個錢毀我!吳姑娘,我想你也是苦命人,不忍說你。以後見了我,千萬不許說這些話,說出來了,那可休怪我說你。你看這是佛地,說這些話,罪過呀。」 吳姑娘倒羞得滿面通紅,提著一把壺,口裏由細小的聲音,答應說是,於是乎就走了。 過了十天以外,城裏劉家忽然派了一輛車子來。車子上還帶一個四十多歲婦人,特意前來迎接妙常。 提起劉家,他家有位老太太,也是這庵裏常來往的善士。她面前有一位何姨媽,常為劉老太太的事向庵裏跑。今日車子所帶的人,就是何姨媽。 何姨媽穿了棗紅褂子,頭上梳個圓髻,還插了一朵月月紅,手上提了花布包袱。她進得庵來,就上老尼屋子裏跑。 老尼正在屋裏打坐,看到何姨媽,便深深道了個稽首。何姨媽還禮。 老尼道:「姨媽哪裏有空,今天到庵裏來玩?」 何姨媽道:「可不是沒有空嗎?因為老太太病了,特意叫了一座車子,送我前來,打算請妙常師父一同前去。」 老尼道:「老太太病了,害的什麼病?」 何姨媽道:「就是發燒。這裏有銀子十兩算是燈火費,請老師父收下。」 老尼道:「既然如此,老尼應當去一趟。」 何姨媽解開包袱,將供菩薩的香燭交過,另在身上掏出紋銀十兩,笑道:「收著吧。可是老太太只要妙常師父去,老師父不必前去。」 老尼將銀子接過,沉吟著道:「叫妙常一人前去?」 何姨媽道:「這不打緊,明後天我再送她回來就是。這是騾車,前面一隻騾子,後面一乘轎子,放下簾子來,外面一點兒也看不見。」 老尼道:「我叫她來,問上一問,看看如何?」 老尼叫了幾聲道全。道全聽了聲音進來。老尼就命她去喊妙常。一會兒工夫,妙常來了,看見何姨媽在這裏,就向她打稽首。 老尼道:「何姨媽說,她們老太太病了,特意派了一輛車子前來接你去。你見老太太,也可以談經說法。」 妙常看看何姨媽,只是坐立不安定,心想這裏面有什麼緣故吧,便道:「到人家去談經說法,我沒有經驗,最好老師父前往。」 老尼道:「我也如此說,但老太太卻請的是你。」 妙常道:「啊!老太太請的是我。車子現在哪裏?」 何姨媽道:「現在大門外。」 妙常道:「好!我看看就來。」說畢,起身向大門外走。果然有一輛騾車停在樹蔭下。騾車上半截,轎子式樣,上蒙有綠布罩子,有黑線繡的王記。陳妙常看到一笑。正有一個漢子,在樹蔭下乘涼。 便問道:「這車子是哪一位的?」 漢子道:「是我的呀!」 妙常道:「是你的。你貴姓是王嗎?」 漢子道:「我姓李,我們相公姓王,車子是他的。哦!不是不是,我們相公姓劉,我是他們雇的。」 妙常一指道:「這車上繡有王記字樣,怎樣說姓劉呢?」 漢子無可抵賴了,便道:「這車子是姓劉的借來用的。」 妙常也不多說,便走回老尼的屋子裏道:「車子上繡得有字,是王記,怎麼變成姓劉的車子。」 何姨媽道:「這個……是劉府新買的車子,大概還來不及換去王記字樣。」 妙常道:「這就不對。門口那位管車子的人說,車子是姓劉的借來的,你又說姓劉的新買的車子,這話簡直不對頭。尼姑年輕,姓劉的府上我不去了。」 何姨媽紅著臉,也不作聲,趕緊就走。她坐上車子,一路罵趕車的人。趕車的看她沒有接到尼姑,也一路回罵。兩個人罵到芳園,天上漆黑,已經初更天了。 萬事正在大門口預備接駕。前後擺上八個有力氣的人,準備車座有人下來,大家抬了就走。只看到黑巍巍的一乘騾車,的咚的咚,到了大門口。萬事在黑暗裏問道:「來了嗎,姨媽?」 何姨媽一肚子的氣,答道:「來了。」 萬事大喜,對著兩旁八個人,說了一個字:「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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