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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劉麻子道:「怎麼不叫,就是三小姐也是手打腳踢,口裡亂叫,可是那幾個動手的,也都是亡命之徒,怎能拼得過他們。」

  二春道:「青天白日之下,打劫搶人,街上就沒有一個人管閒事的?」

  劉麻子道:「哪個敢管閒事,眼見得嗚的一聲,汽車開走了。汽車開走了很遠,那兩個監視著我的人,才笑著向我說,憑你這樣子,就可以出來保鏢嗎?我恨不得咬他們兩口。」

  二春道:「不要說這些閒話了,你知道他們把我娘送到哪裡去了嗎?」

  劉麻子道:「我看到車子開著往北走,到哪裡去了不曉得。」

  二春道:「你沒有問一問石先生嗎?」

  劉麻子道:「石先生嚇癱了,兩隻腳一步動不得,我還是叫了一部洋車,把他拉起走的。」

  二春道:「那樣說,我娘不曉得讓他們帶到什麼地方去了?」說著,兩行眼淚,由臉腮上同拋下來,接著窸窸窣窣只是哭,大家也是面面相覷,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王大狗沉著臉子把胸微挺起來,因道:「剛才我要是跟唐家媽去了,或者不至於落得一點結果沒有?過去的事,不用說了,若照著我的看法,唐家媽現時在什麼地方,我知道一點。拼了我這條命不要,我也要去打聽一些消息出來。」說著,端起一大杯茶來,一口喝盡,又點了一支煙捲,銜在嘴角上,然後交代了一句,請各位在這裡等消息,扭轉身軀,就向外走。劉麻子招著手道:「來來,大狗,你往哪裡撞?滿南京城,地方大得很,你都去尋找嗎?」

  大狗道:「我自然有點影子,不過我不敢說一定找得到。」

  亦進也瞪了眼道:「你到哪裡去找?你就直說出來罷。難道你還怕說出來,我們這些人還會走漏風聲嗎?」

  大狗周圍看看,又走近了眾人,因道:「我想,劉老闆總也聽到說過的,有幾個夫子廟的老玩客,在寒澗路設了一個秘密機關,專把夫子廟的小姐們騙了去,關在那屋子樓上,四周是他們自己的洋房圍著,跑不脫,也叫不到人去救,象姓楊的這傢伙,這地方有個不通氣的嗎?我就猜著有八成送在那裡。」

  二春擦著眼淚道:「果然是在那裡,倒不怕,又不是強盜窩,有我娘在那裡,總可以想些辦法。」

  亦進道:「雖然他們是把三小姐和唐家媽一車子裝了去的,他們決定不會把兩人放在一處。」

  二春向劉麻子問道:「是有這樣一個地方嗎?」

  劉麻子道:「聽是聽到說過,但並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亦進道:「既是有這麼一個地方,恐怕不是隨便可以進去打聽消息的,把一個人跟著大狗去罷。」

  大狗道:「那千萬來不得,這不是打架,要人多手眾,我一個人自由自便的,有了人在我後面跟著,倒叫我拘手拘腳的了。下午三點鐘,我一定來回信。」

  他說著,逕自走了。劉麻子道:「大狗說是那樣說了,未必靠得住,我也去托托朋友。分路想法子。我想,不過人吃一點虧,憑姓楊的怎樣厲害,他總不能隨便殺人。」

  二春將手指著他,把腳一頓道:「算你說得出這樣寬心的話,姓楊的不殺人,他的作法,比殺人還要厲害呢!」

  亦進道:「閒話我們不說了,我們分路先去打聽消息要緊。無論是誰來了,請二小姐告訴他,三點鐘在這裡會面。我們也好碰頭,交換消息。」說時,劉麻子已經走向前面那進屋子去了。二春站在天井屋簷下,皺了眉頭道:「大家都走了,讓我心裡倒有些著慌。」

  亦進繞了天井廊簷,也走到前進鼓壁門邊來了,聽了這話,回身望了她,又走回了幾步,笑道:「二小姐也害怕。」

  二春低頭想了一想,因道:「害怕我並不害怕,不過我心裡頭說不上什麼緣故,有些慌張。」

  亦進道:「這是二小姐不自在,所以覺得心慌,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汪老太在這裡,有什麼事,她老人家盡可以照應二小姐的。」

  汪老太雖不吸水煙了,還是把水煙袋斜抱在懷裡,身子微微的靠著門,臉上帶了一些微笑,二春不知她這微笑的意思在哪裡,好端端的把臉紅了,低了頭,將鞋頭撥弄階沿石上幾張小紙片。亦進站看出了一會神,因道:「這樣罷,兩點半鐘以前,我准來。」

  二春還是那樣站著,沒有答覆。亦進感到無趣,悄悄的走了。汪老太在衣袋裡掏出了火柴,又燃了紙煤吸水煙,向天井裡噴出一口煙,笑道:「二姑娘,你看徐亦進為人怎麼樣?」

  二春抬起頭來笑道:「我哪裡知道。」

  汪老太道:「可惜他沒有一點根基,要不,我真會在你娘面前做一個媒人。」

  二春道:「人家正有著心事,你老人家還有工夫開玩笑。」

  汪老太道:「就是為有了今天這樣的事,我才想起了這種話。女孩子長大了,還留在娘家,那總是一件煩人的事。憑我這雙看人的眼睛,我有什麼看不出的。」

  二春聽了這話,也沒插言,默然的向前面走著。王媽由後面追上來,叫道:「家裡沒人,二小姐要向哪裡去?」

  二春回頭道:「我心裡煩不過,到大門口去看看,作好了飯來叫我。」

  她這樣說著,經過了幾進堂屋,少不得在每進堂屋裡都稍坐片時,因為家裡出了這件事,鄰居都知道了,有人慰問,少不得坐下來和人家談說幾句,一直至大門口時,總有一小時。混了這樣一大上午,也就十一點鐘了。二春站在大門口,對巷兩頭望著,並也沒有什麼異樣。於是一手又了門框,半斜了身子,閑閑的站著。也不過二十分鐘,一個穿白制服的人,匆匆的走近了來,在他制服的領子上,用紅線繡了四個字,偉民醫院。他走到面前,更現出了他帽徽上的紅十字。二春正奇怪著,怎麼有個醫院的人向這裡來,誰請醫生了。

  這樣,那個人索性取下帽子,向二春一點頭笑道:「請問,唐家是住在這屋子裡嗎?」

  二春道:「是的,你們醫院裡有什麼事找她家?」

  那人道:「有個唐黃氏受了傷,有人送到我們醫院裡來了,傷重得很,請她家裡去個人。」

  二春道:「這話是真的嗎?」說這話時,心房已是撲撲亂跳。那人道:「這種事,也能說得玩的嗎?」

  二春道:「你有什麼憑據?」

  那人反問道:「你是唐家人嗎?」說時,兩眼在二春周身上下看了一遍。二春掙紅了臉,只管跳腳,因道:「我自然是唐家人,我不是唐家人,我問你這些話作什麼?」

  那人聽說,就在身上掏出一張字條來交給她看,二春接過來看時,是鉛印的字,人名地點時間,卻是用自來水筆填的,最後還蓋了醫院的一方圖章,顯然是真的。因道:「我就是她家人,我去看她,要帶什麼東西嗎?」

  那人道:「用不著,我們醫院裡有汽車,在馬路上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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