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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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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速戰速決 西門太太的人生理想,頗得滿清旗人的傳統,老三點兒,就是吃一點兒,喝一點兒,樂一點兒。為了這老三點兒,旗人是要找錢來花。她沒有找錢的能耐,卻同意丈夫不擇手段去找錢。現在西門德所說,完全和她意志相符,她怎的不高興,所以從立刻起,她又高興起來了。第二日,安靜的過去。到了第三日,她就有點忍耐不住,吃過了早點,就向博士建議道:「老西,你到海棠溪去看看吧,也許亞傑今天會到的。」 西門德道:「哪有那樣快?裝貨的車子,就算一次不拋錨,也要三天半才能到海棠溪,電報發後,車子才能走。電報到了多久呢?太太。」 她想著也是,就不催了。 可是到了第四日,她根據博士所說三天半的時間,認為這日下午,車子一定可到,兩三次催著他到海棠溪去看看。西門德明知這日下午,車子未必能到。可是太太卻是實心實意的期望著,若要不去的話,也許會急出太太的病來。吃過午飯,就匆匆地走向海棠溪。到了這裏,當然也就在停車地方,探視一番。雖是沒有車子的蹤影,依然不敢回去,在小茶館裏,直坐到四點鐘方才回家。還在山坡下老遠的就看到太太倚著樓欄杆在張望。自己倒笑了,自言自語地搖著頭道:「對付這位太太,真是沒辦法。」 還只走到樓下呢,她老遠的就向下喊著問道:「車子來了嗎?」 博士走上樓來,才笑道:「我說,你又不相信,讓我白去候了半天。」 太太沉著臉道:「你幹什麼事,都是這樣慢條斯理的!」 博士笑道:「這真是冤枉了,車子不來,我特別加快,也是無用。」 她道:「我是說你答覆得太慢了。你在院子裏,我就問你。可是你一定要上了樓才答覆我。」 西門德聳著肩膀,只是架腿坐著吸雪茄,太太望了他道:「你是存心氣我,你不知道我是個急性子的人嗎?你既然去等車子,你就該多等一會兒,這麼一大早的就回來,也許你剛剛一走,車子就到了。」 博士看她是真生氣,也就不敢再和她開玩笑了。 但今天這關雖已過去,料著她明天一大早又是要催著去的。若是一大早就上海棠溪,到了下午五六點鐘方才回家,這一天的工夫怎樣經受得了。因之預先撒了個謊道:「到了明天,你可別忙呀!他們跑進出口的人,有個不可解的迷信。就是上午不到站,縱然開到了,也要在離站幾公里的地方停下車子來,挨到下午方才開到站頭。所以我們要去接車子還是下午去。」 太太道:「那是什麼原故呢!」 博士道:「就是這樣不可解了。我根本不迷信這個原則,我也沒有去打聽,大概是由昆明的市場習慣傳染下來的。昆明照例上午無市。」 西門太太自沒有料到這是謊話,也就沒有追究。 次日上午,她因為知道車子不到站,卻也照常過活。到了十一點鐘,就催開飯,吃過飯,不到十二點鐘,她已化妝換衣服,穿皮鞋,一切辦得整齊了。問博士道:「今天我們不去接車子嗎?」 博士笑道:「海棠溪可沒有什麼地方讓你去休息,你不嫌去得早一點嗎?」 她已把手皮包拿在手上,看看手錶道:「已是十二點半了,可算是下午了。假使亞傑上午就到了,停在幾公里外的地方,我們到了海棠溪他也就到了。博士暗叫了一百聲「豈有此理」,可是嘴裏不敢說出來,只好帶了微笑,跟著她一路走。下得山坡,雇了兩乘滑竿,坐到海棠溪。博士知道這位夫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脾氣,空言勸說不生效力。下得滑竿,就徑直帶她到海棠溪車站上來。短短的小鎮市是幾家酒飯館、雜貨店,馬路上空蕩蕩的,倒不見有什麼車輛進口。這一帶有幾爿進出口的聯絡站,亞傑那爿五金西藥店,也有個不懸招牌的聯絡站。博士帶著她到了那裏,先問過了一遍,車子並沒有到,話是當面問人的,當然她沒有什麼不信。先讓她安下了這顆心,然後帶了她在附近一家茶館裏,找一個臨街的茶座坐了,而且還請她上座,讓她面對了大街。這樣過來任何一輛車子,她都可以看見了。 西門太太理想中的海棠溪,以為也是儲奇門、都郵街這樣的大街,又以為他們的聯絡站,也是個字號。殊不料這個碼頭上根本沒有街,要走一兩華里,才有一截市面,而問信的那個聯絡站,也是黃土牆矮房子,裏面並無處可以落腳。這樣博士引她來坐小茶館,那就無可推辭了。小茶館她是看見多了,也是覺得不堪領教,根本沒有坐過。現在靠住一張黑漆漆的桌子,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凳上,決沒有在咖啡座上那樣舒服。面前放著一蓋碗沱茶,喝起來自沒有龍井香片那個滋味,也沒有紅茶那個滋味。她喝一口,根本就感到有一點兒澀嘴。茶兌過一回開水,變成了陳葡萄酒的顏色。這是她自己甘願來的,不便有所怨尤。卻向博士笑道:「我在溫公館也喝過沱茶,可不是這個味道。」 博士笑道:「什麼東西能拿溫公館打比呢?狗吃三頓飯,也會比普通人士高上一籌。他們喝的沱茶,自然是精選的。溫公館裏的沱茶,小茶館裏也有,那也不成其為溫公館了。」 西門德心裏可就想著,我這位太太,這兩天逼得我也太苦,我應當懲罰她一下。於是出了茶館,帶著她順了公路走去。羅家壩這一帶,恰是窮山惡水,兩邊毫無樹木的黃土山下面,窪下去一道帶梯田的深谷。順流著一條臭水溝,溝兩邊有些民房,不是夾壁小矮屋,就是草棚,還有些土饅頭似的墳墓,亂堆著在對面黃土山頭。博士道:「過去十八公里可以到南溫泉去洗個溫泉澡。此外是沒有什麼可遊玩的地方了。」 她今天恰穿的是一雙半高跟鞋,走著這遍體露出骨頭的公路,自不怎樣的舒服,慢慢地感到前腳板有點兒擠夾難受,身子也就隨著有點前仰後合,於是離開路中心,就在路邊有幹草皮的路邊沿上走。博士道:「太太,你是不慣抗戰生活,在路邊草地上坐一會子吧。等著空手回頭滑竿,抬了你回去吧。」 她倒真是有這點意思,但是她最不愛聽人家說她無用,便扭著身子望了他道:「你就那樣小看了我,這兩年在重慶住家,你出門不是坐轎就是坐車,走路的能力你就比我差得遠。」 說著,她拔腳就向羅家壩走去,一口氣真走了一公里多路,到了原來的那家小茶館,她無須博士要求,就在茶座上坐下了。 西門德隨後跟了來,左手揭起呢帽,右手掏出衣袋裏手絹,擦著額頭上的汗,走到茶館門口站住,看了太太微笑。她兩道眉毛一揚,笑道:「你看還是誰不行?博士點著頭道:我不行就不行,我決不勉強充好漢。」 說著,在桌子一邊坐下,笑道:「太太,坐在這種地方等車子,你知道不是生意經了。休息一會子,我們坐滑竿回去吧。你受不了這個罪。」 她笑道:「你以為我是勉強充好漢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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