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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慢索珠還語聲亡座右 恰驚價巨塊肉剜心頭(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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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接過他的茶碗,將一包沉顛顛的紙包,塞在常居士手上。常居士手裡一顛,就知道了,因道:「這是洋錢,哪裡來的?」 餘氏低聲道:「別嚷別嚷,這是五十塊錢一包的。我告訴你,我要得著六十包啦。陳四爺說,我什麼時候要,都成。我倒沒有了主意,我這些個錢,放到哪裡去呢?」 常居士將紙包向炕上一扔,板住了臉道:「我不管這個,孩子呢?你賣了她了嗎?」 餘氏笑道:「小南爹,你看破一些罷,別執拗了。我們的姑娘,能給陳四爺這種人做二房就不錯,就怕人家不要罷了。咱們苦了一輩子,幹嗎不享享福?」 說著,又把那碗茶塞到常居士手裡,而且將一條幹毛巾,給他擦抹著臉。常居士自從結婚以來,大概有二十年了,未曾得著余氏這般溫和的伺候。自己雖想發作幾句,一時實在抹不下那面子來,只有死板板地板住了面孔,坐在炕上。可是餘氏並不以為他這是過分,依然很溫存地伺候著常居士。至於小南到哪裡去,何以不回來,他是不忍問,也就不問了。 到了次日早上,他說是要到小茶館子裡去坐坐,摸著一根木棍子,就這樣地走出去了。吃過了午飯,到了太陽將落,他還不見回來,餘氏這就有些著急。他這個人脾氣很執拗的,不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了吧?於是走到大門口來,向四周去觀望著。她的丈夫,不曾望得回來,把洪士毅可望著來了。他望到了餘氏。老遠的就取下帽子來,向她一鞠躬道:「伯母,老先生在家嗎?」 他這並不是一句敷衍的話。他今天負了很重要的使命而來,假使常居士在家,他就要想法子把他支使開來才說話。餘氏聽到他問這一句話,居然心領神會起來,立刻把盼望丈夫的心事忘了,向他笑道:「他不在家,一早出去,還沒有回來呢。洪先生,你請到家裡來說話罷。」 士毅想著,這個女人可了不得,她會知道我這一來,是找她說話的。於是勉強放出了笑容,跟著她走進了房子去。他還不曾坐下呢,餘氏便道:「洪先生,是陳四爺讓你來的嗎?」 士毅道:「是的,陳四爺讓我來的。」 說到這裡,向她屋子裡外,看了一看,笑道:「老伯母,你可別見怪,我不過是替別人家說話。你覺得這件事可以這樣辦,你就辦下去。你覺得不能那樣辦呢,你就把原因告訴我,我可以給你轉告給陳四爺,我不過替別人說話罷了。」 餘氏聽說,卻不由得望瞭望他的臉,道:「我不是答應過人就算是給了陳四爺了嗎?還有什麼話說呢?」 士毅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個存款摺子,又是一方圖章,一齊放到桌上,笑道:「陳四爺說,答應了給你三千塊錢,那是一個也不能少的。可是你們這樣一個家庭,放三千塊錢在家裡,怕是不大穩當。所以他為你想了一個妥當的法子,給你把三千塊錢存在銀行裡。圖章也給你刻好了,在銀行裡留下了底子。這是活期存款,隨時可以取的。你若是要錢用,自己帶了圖章摺子到銀行裡去,愛支多少支多少。你不支呢,錢放在銀行裡,可以放周年四厘的利息。四爺還打你一個招呼呢,說銀行摺子別和圖章放在一處,要擱兩個地方。」 餘氏笑道:「我也正在這裡發愁呢,像我們這樣一個破家,家裡忽然放著三四千塊洋錢,這可是個了不得的一件事;不放在家裡,這錢又放在哪裡呢?倒多謝陳四爺給我出了這個主意。這就很好,我還有什麼不依的呢?」 她口裡這樣說著,已把摺子和圖章,拿到手上去翻弄。 士毅望著她頓了一頓,這才道:「事情不是那樣簡單,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餘氏道:「我把閨女給了人,什麼大事也完了,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呢?」 士毅偷眼看了她一下,看她的臉色,很是平和,這個時候,還不難說話。便笑道:「其實呢,這不過是一時的話罷了,將來總會好的。四爺又說了,你姑娘嫁了他以後,娘家太……太……什麼一點了,請你不要登他的門。」 餘氏道:「這不用得他說,我自己瞧我自己這個樣子,我也不敢去找他呀。我的姑娘,不是另外賃房住家嗎?我也不會撞到他公館裡去的呀。」 士毅道:「他說的,就是你姑娘這邊,不讓你去。」 餘氏道:「這是什麼話呢?就是我姑娘坐了監獄,我也可以到監獄裡去探望探望,嫁了人不過是由姑娘變成了媳婦,為什麼不讓我去看看?」 士毅皺了眉道:「所以我覺得這話不大好說。而且他的意思,還更進一步,就是你的姑娘要回來探望探望你,那也不行。簡直地說罷,就是你們斷絕來往。」 餘氏將圖章摺子放下,兩手一拍道:「那不行!我又沒有把姑娘賣給他,為什麼斷絕我們骨肉的來往?那不行,那不行!」 士毅道:「我還有兩句話,得給你說一說。就是陳四爺說,那三千塊存款,是給你一個人的,常老先生,可沒有得著錢。他想著,人家養姑娘一場,憑什麼白會呢?所以他又拿出一千塊錢來,送給老先生,這錢可是現款,我已經帶來了,我看老先生那種脾氣,不給他這種錢,倒還罷了,拿出這樣一筆錢交到他手上,他真許打我兩個耳巴子呢。所以我得問你一聲,這錢怎麼辦?是帶回去呢。還是……」 餘氏道:「錢呢?拿出來我看看。」 士毅見她瞪著兩隻大眼,猶如兩隻雞蛋一般,直射著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一個皮包,便笑道:「這款子呢,本來也可以交給伯母的。只是伯母對於我剛才所說的辦法,全沒有贊成。將來說不妥的話,那摺子呢,陳四爺有法子不讓付款。這現款呢,我交出來了,拿不回去,那不是讓我為難嗎?」 餘氏道:「洪先生,兩邊都是朋友,你幹嗎那樣為著陳四爺呢?」 士毅道:「我決不為著他,可是我是個經手人,不能不慎重啊!」 他說著話,兩手去打開皮包,伸手向裡一摸,就掏出了一遝鈔票來。餘氏雖不認得字,但是鈔票上的壹字、伍字、拾字,卻完全認得。她早看得清楚,士毅手上所拿著的那一疊鈔票,浮面是五元的。於是向他伸著手道:「你就交給我得了。」 士毅並不交給她,將右手拿著的這一疊鈔票,交到左手,右手又到皮包裡一掏,再掏出一疊五元的鈔票來。因為兩隻手都拿著鈔票,不能再去打開皮包來,就舉著向了餘氏道:「你若是答應不來往了,這鈔票我就負一點責任交給你了。」 餘氏道:「你拿過來吧,我還跑逃了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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