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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第十七回 有故而來議和登敵堡 至死不悟求使保君權

  原來這樣趾高氣揚的軍人,山中人雖是敢怒而不敢言,但是康百川並不是山中人,用不著這軍人的力量,他怕些什麼?於是掏出手槍來,對袁指揮使頭上的樹枝,放了一槍。手槍放到了頭上來,他不能不知道這種厲害,因之人呆了一呆,望著這探險隊的人,作聲不得。

  百川手上還拿著手槍,瞪了眼睛喝道:「你這個人,怎麼這般心毒?就是世界上不同種族的敵國打仗,打勝了只讓打輸了的投降也就完了。你們這山上人,祖先都是同患難來的,你們不但是親戚朋友,簡直是一家人。蒲望祖這班人打你們不過,躲起來了,自然是自己知道不行,他要解這個圍困,必然會想出一個轉變的法子來。自古以來的王法,也給人一種自新之路。就是不給自新之路,也不過辦為首的一個人……」

  彬如不等他說完連連搖著手笑道:「我們和他說上許多做什麼,他也未必瞭解,乾脆一句話,就是不許放火燒山。哪個放火燒山,我們這裏就先開槍打死他。」

  他口裏說著,兩手端起那支獵槍來,比了一比,他這支槍口正對了袁指揮使。那袁指揮使怕是要開槍打他,嚇得倒退了幾步,大石子絆著,摔了個四腳朝天。但是彬如並不發笑,索性裝出架子來,將手槍向大家揚著道:「你們哪個敢說放火,我們是這樣的辦!」

  這裏雖有百十人各拿了武器,知道槍的厲害,誰也不曾作聲。歐陽朴總覺自己的同伴少,萬一把這些人怒惱了,他們拼死命爭鬥起來,這七八支槍未必就抵敵得住。倒不如趁此機會就收了場。因之走向前兩步,將槍靠著放在懷裏,然後舉起兩隻空手來,向大家搖了幾搖道:「這話不必爭論了。依我看來,殺別家十個人。自己縱然勝利了,也許要死兩三個。同是這一山的人,何必大家死拼?現在大家吃點兒辛苦,還是在這裏圍住,晚上就多多再預備燈火,也不見得就會上蒲望祖的暗算。現在可以派個膽大能說的人,沖到蒲望祖那裏去,勸他投降,他萬一不投降,明天再來計較他也還不遲。有我們在這裏幫你的忙,只要圍了他不放鬆,不怕他不投降,就是放火燒山的事,做是做不得,不妨也說了出來,恐嚇恐嚇他,再不用得傷人。把這事平了,豈不是更好嗎?」

  苗漢魂由大袖子裏伸出手來,連連地鼓了幾下手掌道:「這就很好,這就很好。」

  那袁指揮使叉了兩手,遠遠地望著他,淡淡地笑道:「哼!你們哪個敢進去說和?」

  只這一句,果然大家又面面相覷起來。百川將胸一挺,向前站了一步道:「我不怕,我替你們去,諒那蒲望祖不敢將我怎樣!」

  侃然用手搔搔連鬢鬍子,口裏咽了一下氣,微笑道:「你不應當考慮考慮再說嗎?」

  百川道:「考慮什麼!當日我們和這邊人對抗的時候,不是這裏朱家大姑娘挺身而出為我講和嗎?只憑這點,她現時被困在敵人裏面了,我們也應當去救她。」

  百川這種表示,雖是太露骨了,然而他卻說得極有道理,如何可以駁他?他說完了,用手牽扯了兩下衣襟,拔腳就要向前走。

  彬如用手扯住了他的袖子道:「百川,你如何這樣大的膽?現在天色已經有些昏黑了,你往這皇宮裏走,他可不明白你是什麼用意前去的,也不會知道你是什麼人,不等你有開口的機會,就放出箭來亂射,你這虧就吃大了。依我的意見,你須要得著一個保障才走。歐陽朴和餘侃然都贊成彬如這個主意,攔著他不讓走。

  百川道:「請問,怎樣得著什麼保障呢?現在兩方消息不通,我們還能打電報去徵求蒲望祖的同意嗎?」

  這句話倒把彬如提醒了,他一拍手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情來了,上古陣上交換消息,常是用書信縛在箭頭上,射入敵人陣地,我們何妨也用這個法子。若是蒲望祖贊同派人前去講和,一定也會用箭射著回信過來。那麼,你就可以得著保障了。」

  百川躊躇著道:「這樣辦雖好,但是今晚上怕來不及了。朱家這兩位小姐,在他們那裏,不會受著虐待嗎?」

  彬如微笑道:「凡事不能萬全。這件事只好是等一晚再說。」

  侃然道:「百川,你忘了我們在南京動身時候說的話嗎?」

  說著,走近前兩步,用手拍了他的肩膀,微微笑道:「你不覺得你前程遠大嗎?你不覺得你一個青年所負的使命,不僅是救兩位姑娘就算了的嗎?」

  歐陽樸道:「老弟台,我看你還有許多地方未曾想得透,信義雖然是好德行,但是應當歸到大眾,不應當只為了個人。你不明白,現在的年頭,與以前的道德觀,那完全是兩件事了嗎?」

  百川雖是一定要去救學敏學勤,但是三位先生同時勸告著,他也不能不聽。於是歎了一口悶氣道:「那麼,姑且就再等一晚吧。」

  黃華孫在一旁已聽得清楚,便過去和袁指揮使商量:「這幾位山外來的先生,都要講和,我們都是違拗不得。」

  袁指揮使站在這裏,又何嘗沒有看到百川的動作,覺得他有發雷的能力,什麼事都敢做,不能得罪的,借此收台也好,便笑道:「講和本來是我最心願的,就怕蒲望祖這班人不肯。既是可以先射封信去問問,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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