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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十三回 戴月逃生藏身聽戰鐸 隔溪拒敵飛箭射紅光

  山外這四位客卿,陪著山中丞相,鬧了這踏月尋詩的一幕喜劇。結果是那位毛相公,被歐陽樸腦後一擊,將他打倒了。侃然跳了起來道:「我們走吧,這個禍子可惹得不小。」

  歐陽樸道:「不要慌,我們先站定了,分清了方向,才順著路走。不要像上次一樣,本來是要逃到山外去的,卻逃到了山裏面來了,鬧個二次被擒,那可是笑話。」

  於是他首先走到一個高坡上,向四周看了一遍。在月光下面看得清楚,原來經過的那一片鄉村,隔著一道小山崗子,兀自在樹林子裏露著兩三星燈火,把去路看得仔細了,跳下坡來將手向前連揮著兩下道:「跟著我走!跟著我走!」

  他一個人在前,三個人緊緊地在後面跟著,約莫走有半里路,並沒有碰到一個人,卻到了一條傾斜的出澗邊。月光下看不清水深水淺,只見那澗裏的流水,映著月光的影子,有許多屈曲的光線,在豐草大石裏面亂動。大家半彎曲了身體,慢慢地走下斜坡來。

  歐陽樸低聲道:「說一句時髦話,這條山澗是我們的生命線了。這岸邊是一國,那岸邊又是一國。我們若老是在山澗裏面,兩邊都可以逃命,也許兩邊都不能逃命……」

  侃然搶著道:「老樸,你聽見了嗎?」

  大家都吃一驚,以為岸上有了什麼響動了,都靜止了,側耳聽著岸上。歐陽樸道:「聽見什麼,沒有動靜呀。」

  侃然道:「澗裏有一種鳥,窈窕的身材,兩隻紅腳,頸毛上帶著翠色,茶褐色的背,有些很像石頭。它喜歡在山澗裏石頭上跑著,又快又輕。它的名字,在科學上叫秧雞,俗名叫山河鳥。這種標本很少,以至於我們沒有詳細的研究,剛才我聽得咭靈咭靈的叫著。就是這種鳥。」

  這一篇話,把歐陽樸的興致勾引起來了,問道:「這話是真嗎?中央大學生物學系的林先生,曾和我提到過這一件事。」

  彬如道:「兩位博士錯了,你們錯了,這鳥叫等死鳥。」

  侃然道:「沒有這樣一個鳥名吧?」

  彬如道:「怎麼沒有,它老在這山溝等著不走。等追兵來了,還不把它宰了嗎?」

  他這一說,惹得大家全笑了。百川道:「我覺得我們不必猶豫了,還是到了岸那邊再定行止吧。岸那邊的人把我們捉住,至多也不過是把我們轟出山去,不至於像這邊一樣,要把我們軟禁了教掌心雷。」

  彬如笑道:「對了,到了那邊去你是有把握的。不是有位朱小姐,她愛上你了嗎?」

  百川道:「徐先生剛才還說別人不怕死,不到五分鐘的工夫,徐先生自己也說起笑話來了。」

  他口裏如此說著,自己就首先踏著水中間突出來的石頭,踏到河岸那邊去了。由斜坡上慢慢地跨上了岸,那邊正是小崗子的山麓。臨著山澗卻是密密地長了大鳳尾竹子,沿竹林子裏都長的是亂草,卻沒有一條人行路。正打量著,其餘三人也跟上來了。百川低聲道:「我們低聲一點兒吧,仔細讓人聽了去又惹出是非了。現在竹林子擋住了去路,我們還是由竹林子穿過去呢?還是繞了竹林子走呢?穿竹子過去走得快,但是危險性大。若是一傢伙由竹林子裏鑽了出去,被那邊捉住了,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因為在黑夜裏他會把我們當奸細看待的。」

  大家一想,這話也是不錯,站在林子下躊躇了一會兒。只在這時卻聽到隔岸一陣梆子響,前後有五六處相應,風起潮落,像大雨點子一般洶湧。同時那面古鍋改的景陽鐘,做起蒲牢吼來,在月光中嗡嗡地傳出聲音。接著大小人聲四處雜起,遠遠地就看到樹林子裏冒出一叢火光,那正是和毛丞相踏月尋詩的所在。

  侃然道:「大詩翁說了,我們是等死鳥。真打算在這裏等死嗎,你不要以為這是另一國的土地,他們不會過去。要知道他們並沒有訂什麼不侵犯條約,也沒有國際公法約束著他,他為什麼不殺過岸這邊來呢。」

  百川道:「不說笑話,這倒是正經打算。我們必需要把身子隱藏起來,不要讓他找到了,活活地把我們來處死。」

  歐陽樸道:「手槍在我這裏,讓我在前面走吧,有這種東西,我總可以先嚇倒攔住我們的人。至於前途的生死存亡,現時也顧不了許多,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他口裏說著兩手分開了竹竿子,伸了腳就向竹林子裏面走去。他們原是架了方向走的,至於走到哪裏去,大家可沒有考量。這竹林子越走越密,越密卻也越深,大家心裏正找得著急,想跑出這竹林子外面。偏是不料大家心慌,好像在竹林裏鑽了幾十里一般。

  彬如走在最後,他連連地叫著道:「呔呔,我們緩走,這樣宋公明打祝家莊一般,只管在竹林子裏面亂鑽。我們打算鑽到什麼時候為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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