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落霞孤鶩 | 上頁 下頁 |
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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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媽道:「我娘兒倆前兩三天就要來,你小侄兒小二又病了,昨天才好,今天我們就來了。」 落霞站了起來了一會兒,複又坐下道:「我一點精神都沒有,恕我不能講禮了。」 馮姥姥道:「你坐著吧,我們又不算外人,還講什麼虛套?」 落霞叫了兩聲王媽倒茶,偏是病後力氣小,叫著沒有人聽見。小二媽道:「你別客氣,我們來看著了你,心裡就舒服多了。你不是還有個幹姊妹在你家裡嗎?哪裡去了?」 落霞道:「我家裡就是兩口子,哪還有什麼人呢?」 小二媽原坐在落霞對面,就望著馮姥姥道:「你瞧怎麼樣?我猜得不錯不是?」 馮姥姥笑道:「你的嘴真快,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別瞎說。」 這小二媽一句話,本來問得突兀,落霞其初未曾領悟到。現在她婆媳一打啞謎,忽然省悟,莫非她們說的是玉如,便笑道:「我倒是有個幹姊妹,也常到我這裡來,可是並不在我家裡住。」 小二媽道:「是她嗎?瓜子臉兒,白白的皮肉,水眼睛,她真漂亮。」 落霞道:「是她,你們在什麼地方看見的?」 馮姥姥道:「那天來看你,你上醫院裡去了,我就見著了她。」 小二媽道:「要不然,我們還看不見她呢。我們來的時候,你們江先生和她都在屋子裡,也不知道嘰咕些什麼?後來我們一進來,江先生陪著我們在外面屋子裡坐,不讓進來。後來是我要看看你的屋子,你屋子裡就走出來了這樣一個小美人兒。大妹子,乾柴烈火好煮飯,乾哥乾妹好做親,這可不是胡鬧的。」 馮姥姥瞪了她一眼道:「你怎麼回事,不管說得說不得,一塊兒都說上。」 落霞對於玉如,本是毫無用心的,聽了馮姥姥婆媳的話,未免有點疑心,玉如既是在我屋子裡碰到了馮姥姥,怎麼秋鶩不曾對我說過。這時,正好王媽知道客到,送了開水進來沏茶。沏過了茶,落霞等她將一杯茶送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便問道:「我病的那幾天,王家少奶奶天天來的嗎?」 王媽將鼻子哼著答應一聲,馬上就走了。 落霞看了這情形,越發是疑惑,當了馮姥姥的面,卻也不便追究,只是說著閒話。馮姥姥將那毛巾包,解將開來,拿出十個硬面餑餑,放在桌子上,笑道:「這是東城一家有名的餑餑鋪裡買的,你沏上一壺好茶,慢慢地嚼著,又脆又甜,有個意思。上次我就帶來了,你不在家,我留給你們江先生,恐怕他也不肯吃,所以我就帶回去了。你留著吧,我們得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天菩薩保佑,你身體好了就好了。」 落霞道:「難得來的,來了怎不坐一會兒去?」 小二媽道:「孩子他爸爸在家裡看著呢。久了,他可要著急了。我們剛才說的話,你可別對江先生說,要不然,說咱們從來也不來,來了就搬是非。」 落霞心裡,正自疑惑著這個問題,她們越這樣說,落霞心裡越不好過,竟不知道要怎樣回答了。 她們婆媳倆去了以後,落霞將王媽叫到屋子裡來道:「王少奶奶天天幫著你,你也不說一聲,我不知道,謝都沒有謝人家一句,心裡怎樣過得去?」 王媽見落霞並不以這事為怪,便道:「我本來想說的,我看見江先生都沒有提一個字,我怕不好說。」 落霞道:「他有他的用意,他怕我心疼人家,所以不說。其實,我們又不是胞姊妹,總應該告訴我,也好讓我和人家客氣幾句。」 王媽笑道:「我要知道你是這一番意思,我早就說了。王少奶奶待咱們先生真不錯,她說在這裡也和在她家裡一樣。」 落霞道:「怎麼會說起這一句話?」 王媽道:「就是你進醫院的第二天,我聽到王少奶奶在這屋子裡和江先生說的,我沒敢進來。」 落霞道:「哦!第二天她就來了,人家熱心幫忙,真不錯。」 王媽道:「真是熱心呀!她來的時候,咱們江先生還睡著,她就坐在一邊等著,足等了三個多鐘頭,江先生才醒過來。她真比你待江先生還貼心。」 說時,斜視著落霞一笑。落霞道:「你不要說笑話,倒埋沒了人家的好意。」 王媽道:「真的,她馬上就拿了臉盆給江先生打水洗臉。」 落霞道:「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王媽道:「我在廚房裡,王少奶奶在屋子裡看書。她做飯,江先生怪心疼的,也跟到廚房去。」 落霞道:「那就是了,我自會謝謝王少奶奶,你也不必在江先生面前提。」 王媽哪知道她有什麼用意,說是不必提,就不必提了。 這天傍晚,秋鶩回來了,見落霞一人坐在屋子裡,笑道:「好了好了,你完全好了,這回病把我真急了一個夠。今天玉如來了嗎?」 落霞微笑道:「你怎麼叫她的名字?太不客氣一點。」 秋鶩笑道:「十天沒有見你的笑容了,不料這一句話,倒引你一笑。但是現在男女是平等的,男朋友彼此可以互叫名字,那麼,男子對女朋友叫名字,似乎也可以。而且我當她的面,總是叫馮大姐呢。」 說著,和落霞坐在一處,牽著她的手臂,看了一看,因道:「瘦成這種樣子,可不知道哪一天還原了。」 落霞笑道:「設若我這回死了,你怎麼樣?你要說實話,不許說什麼自殺出家那些欺騙女子的話。」 秋鶩道:「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我只是傷心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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