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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執事數文人論家分幟 謝恩酬太監叩首瞻天 孫、楊二人一度談話之後,這個宇宙通信社的事,楊止波過兩日就職了。他們社裏,離北山會館,也沒有幾多路,因為要圖便當,楊止波就搬到社裏來住。這房子是一半西式的。這裏上房,一共三間,一間給殷憂世住,一間做寫字室,一間給楊止波住。對面是客廳,但是沒有擺設,做了印刷通信稿的屋子。東西各有一間房,這裏兩個工友住。一個小院子,通到大門,就是這樣為止了。 楊止波的房子,和寫字室那邊不通,朝外一個西式窗,秋天快要來了,窗戶頭上擺兩盆秋海棠、晚香玉,有一張三屜桌,不寫字的時候,靠桌對著秋海棠一望,倒也興致盎然。他們這宇宙社裏,大概要發七八頁稿子,一頁三百多字。有時,孫一得寫上一段或者兩段稿子,那就湊點兒零碎,這倒好辦。但是孫一得喜歡玩兒,一出去玩,那就沒有稿子了,楊止波急得各處亂抓,簡直不是一個忙字形容得過來的。 因為這通信社,要有點兒名聲的話,還要發天津稿。上天津的車子,是八點二十分開。你這裏至遲七點鐘要齊稿。稿子齊了,先要交寫字的先生寫。寫好了,得校對一下,然後交二位工友印。這樣忙了一會兒,這就有七點半鐘和七點三刻之間。腳踏車到東車站,也要二十分鐘,那就時間很緊迫了。這種工程,一月只拿二十元,而且稿子也不可太不像話。所以楊止波搞到兩個星期,煩膩得要命,這就浩然有歸志了。 這一日早上,只有八點鐘。起來無事,端了一盞茶,自己走到窗下,看那兩盆秋海棠、晚香玉,只覺淡葉蓬籠,白花清靜,真有點兒香風習習。記得前人有詩說,涼月渾無影,清風別有香。這真捉摸得很對。自己只管端了茶,這樣細看。忽聽得一陣皮鞋聲音,孫玉秋走進他家裏來了。楊止波道:「早呀,女士。」 孫玉秋走到面前笑道:「我是有事,才這樣早找你的。要是等一會兒,恐怕你又忙了。好像你看花,還在尋詩,我這來,還是有點兒不湊巧。」 楊止波道:「你這裏來,小坐一會兒,正是我歡迎的事。我須編三四家的稿子,我真正是忙。」 說時,就引孫玉秋在屋裏坐。 孫玉秋進了屋裏也不坐著,手扶了桌子,便道:「明天,我要考女師大,你知道嗎?」 楊止波道:「我只知道你偷著報了名,至於明天考,我還是不知道。」 孫玉秋道:「關於要考的東西,紙筆墨硯,我都放在長班屋子裏。長班有兩個妹妹都幫著我,明天我起早,我就一直到女師大去,只是有一層。」 她說到這裏,就向楊止波淡淡地微笑,楊止波道:「這是我太大意了。你考女師大,總要些錢花,請你等一等。」 說畢,自己就在床頭邊,一口小箱子裏,取出兩張五元鈔票遞給孫玉秋。孫玉秋把手接了,就很吃驚道:「你怎麼給我這多錢。」 楊止波道:「考女師大,是一個大學生了,似乎這樣,壯膽得多了。」 孫玉秋拿著鈔票,停了一下,笑道:「我不要這多錢。就是考女師大,買三四毛錢點心吃,這就夠了。」 說著就把手上十元錢鈔票,拿五元放在桌上,其餘的往口袋裏一揣,楊止波道:「怎麼,你還客氣。放在我身上,與放在你身上,這有什麼分別。」 孫玉秋笑了一笑,因道:「我真不要許多的錢花。」 楊止波道:「那你就放在身上得了。我們身上放個十塊錢,就說多了。不要說得太遠了,就是我們社長,身上總不止十塊錢吧?收著吧,惹人笑話。」 他這樣說了,孫玉秋只好收了,笑道:「你真是可憐。……」 楊止波道:「不要說這個話。你坐著,你覺得對考試,有把握嗎?」 孫玉秋就挨桌子邊坐下,笑道:「對於代數幾何,我都不怕。外文也湊乎,就是這論文,我可有些怕。怕的他出一個題目,我就不懂。那真糟了,連你我也對不住。」 楊止波坐在一隻椅子上,這椅子在桌子橫頭,笑道:「不會的,不會的。時候太早,不然,我要請你去喝一點兒酒,預祝高中。」 孫玉秋笑道:「別說高中的話了。你還是同我去運動運動兩個教授吧?」 楊止波道:「托兩個教授,去看看考試學生的分數,那或者可以。至於去運動教授,我認為不好。我們考取,就算真有那項本領。一經運動,人家就說,不是考取的,是運動來的了,那多不好。」 孫玉秋道:「你這個說法,我承認的。就怕考起來,我不行。」 楊止波道:「我看你差不多。要真是考不取,我們再想辦法吧。」 孫玉秋聽到再想辦法,也不知道什麼事再想辦法。不過,他說再想辦法,他是不會騙我的,那就不問吧。在這裏約談了一個鐘頭,孫玉秋就起身要走。楊止波就要送一程。孫玉秋道:「你開始要忙,你送我幹什麼?我也不是這時候就回去,上街去買一點兒吃的,還買點兒紙。」 楊止波道:「好,我就不送你吧。望你好好兒考,考完了,就給我一張明信片。」 孫玉秋笑著道:「那是自然,我知道你比我還急呢。」 楊止波聽了,哈哈大笑,孫玉秋就走了。到了次日,楊止波心中,也有點兒惶惶不安。到了下午五點鐘,就來了電話。她道:「我考過了,大概還算不壞吧?」 楊止波道:「論文出的什麼題目呢?」 她笑了,答道:「我真想不到,是學而時習之。」 楊止波道:「這倒不然。念過四書,知道這是《論語》第一句。可是要沒有念過四書的,這就不知出在哪個書上了。出考試題目,不應該這樣出。還有什麼呢?」 孫玉秋道:「出了二十個問答題,這真要謝謝你,有百分之六十,都是你教給我的。」 楊止波道:「你又客氣了。那麼,你對這二十個問答,你一個沒漏下?」 那邊笑了,她道:「我這裏謝謝你了。」 這電話打過了,楊止波心中,才安然下去。過了一個星期,女師大快發榜了,孫玉秋考得怎麼樣呢?楊止波想托人問一問,比較熟悉的人,這就要算章風子認識古典派頗為不少,後來打聽到章風子在《民風報》編副刊,這一天八點鐘,楊止波就到《民風報》社來。 這裏倒是一所四合院的房子。報館裏並無排字房的設備,看這報館排場,至多也不過銷個一千幾百份報。不過這報館裏,好像還有幾個錢,四圍玻璃窗戶,全把藍綢子蒙著,院子裏卻有兩棵大槐樹。大聲問了章先生在報館裏面嗎?上房有人出來說請,楊止波就隨了那人進去。這裏三間北房,兩間打通,中間擺了一張大餐桌,上面擺了許多報館用的東西,兩邊堆了許多通信社稿件。這編輯桌上有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章風子了。 章風子看見楊止波進來,便哈哈地笑起來,就站著相迎道:「稀客稀客,請這邊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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