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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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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止波想了一想,才笑道:「老哥是個非常豪爽的人,有事也不當瞞著你。就是……」 說著,他又笑了一笑。王豪仁道:「我這就明白了,一定是戀愛,這也不要緊呵。大概住的就在這附近。不,不,不光是住在這裏附近。」 他說著也笑了,輕聲道:「這我應當幫忙,雖是要攏這一爐火,那也不值什麼,你告訴我哪天來,我叫長班替你預備一切。」 楊止波到了這裏,便覺這事瞞不了他,於是就輕聲告訴他玉秋的行動,當然瞞了一件事,這是玉秋的秘密,沒有提。 王豪仁起來將手一拍他的肩膀,輕輕地道:「老弟很有辦法,這個女子老是不理人,你來了幾多天,就容容易易談上戀愛了。」 楊止波不願把這事再說,便道:「我今天吃過晚飯,就要搬走,以後只有星期,可以會見你老哥了。」 王豪仁道:「你搬走了,我可以搬回來住,一個星期,大概可以回來兩三晚上吧。」 楊止波道:「那就更好了。老哥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王豪仁道:「沒有話說,特意來看看老弟。我還是說了話就要走。」 楊止波道:「何以這樣忙?」 王豪仁開了房門,隔院子朝北方屋子一看,只見四盆菊花,紫的、白的、綠的長得鮮豔欲滴,這當然不是孫家姑娘拿錢買的,便笑道:「祝你一帆風送滕王閣吧!」哈哈一笑,就這樣出去了。 ①風送滕王閣:時來風送滕王閣,卦語,凡事先凶後吉。唐朝咸淳年,南昌滕王閣重建成,王勃欲往。睡夢中水神曰送君一帆,醒來至江邊,果見一船,上船後不久,即至滕王閣(離家七百里),書《滕王閣序》。 楊止波看見王豪仁走了,自己也不忙出去,拿了一本書對了爐子閑看。忽然身後有細微的聲音道:「剛才是王先生來了吧?」 回頭一看,是孫玉秋輕輕走進了房內,離椅子還有一步路,站起身來正要和她說話,玉秋只是笑著,將手輕輕地一搖。楊止波只得輕聲問道:「姑娘,有什麼見告嗎?」 孫玉秋道:「我父親還沒回來,我媽睡覺了,只因楊先生今天真要別了,特意進來,有兩句話要告訴先生。」 楊止波道:「是什麼事呢?」 孫玉秋笑道:「就是昨天寫了一封信給先生,信上應該注上一筆,千萬不可回信。」 楊止波道:「這一層我也猜得到。」 孫玉秋道:「那就很好。我走了。」 她真個舉了步子向外走。楊止波把一隻手一招道:「慢著,我也要說一句話,這男女交際,也是很平常的事,何以姑娘這樣怕你的父母。而且你父親,也是個極開通的人。」 孫玉秋已經到了房門口,手扶了門,就歎了一聲無聲的氣道:「先生,我不是信上已經說明白了,這不是我的父親嗎?這就管得比較嚴一點兒了。」 她說了這句話,再也不敢耽擱,就起身回去了。 楊止波這樣看來,家庭大概管得嚴些。可是那個時候,離清代還不上十年。在十年以外,不要說女子不許和一個男子說話,就是這大的姑娘,關在房裏,一個男子的面也都看不到呢,孫玉秋對她的父母有些隔閡,這也難怪。因此想著跑到房門口,望了一望,見孫玉秋已到了房內,將正屋門關上了。這是孫玉秋自己認為險著棋,已過去了。 楊止波自己照樣辦事。等吃過了晚飯,歇了一會兒,將鋪蓋卷起,便向北屋裏來,和孫庭緒夫婦告別。孫玉秋卻在房裏,卷起一隻簾角,手挽著布簾子,對止波望著。楊止波說許多話和二老辭別。最後到了玉秋面前,也不好不睬,便道:「這地方我還是會來的,這裏王先生同我像兄弟一樣,現在我辭別了。」 那孫玉秋只把眼珠一轉,也沒說話,點了一點頭。楊止波不敢多看,就回房了。 到了十一點鐘,楊止波已搬到《警世報》很久了。他所住的,就是編輯部裏那間東屋子,三張床自己占了一張,茶水都沒有人理會,完全要自己動手。楊止波這倒不管。這晚有一點鐘的光景,自己上排字房審查稿件。剛回來,走到巷子轉彎的所在,卻聽到賀社長和自己總理談話走了出來。楊止波卻是不願見這位同鄉,恰好旁邊有間空房,趕快向裏面一閃,聽到姓賀的道:「合肥的確表示,你能合作,那自然是好了。至於像我一樣的那封信,這個禮拜,就會下來的。」 康松軒只是一味地笑。兩人說著話,就走過去了。楊止波也不知道是怎樣一封信,就由空房出來,上編輯部了。 過了兩天,楊止波辦完了事,上《警世報》裏休息。徐度德恰好送稿子來。他因站在櫃檯邊,看見玻璃窗外,便指著門裏問道:「這人是我的朋友,他進去會哪個?」 那個口含旱煙袋的先生,依樣口含旱煙袋,笑道:「他不會哪個,那是我們編輯部裏的小夥計。」 徐度德吃了一驚,問道:「他哪天來的?」 答道:「那不過幾天吧。」 徐度德聽了這話,次日就向邢筆峰報告。當然這事也很新鮮。一會兒,楊止波來了,剛剛取下帽子,那邢筆峰站起來,隔了大餐桌子拱了拱手道:「止波兄,恭喜恭喜,怎麼你到《警世報》去了,怎麼不同幾位同人說上一聲呢?」 楊止波將帽子放在掛衣架子上,忙轉身和邢筆峰回揖笑道:「我是打算告訴各位的,卻是我這位置是不大好的,是個校對的工作,每日要看兩版大樣。」 邢筆峰坐下,便道:「中國人對看大樣,倒是不怎樣重要。其實要是在外國,這是社長或者總編輯的工作呢。」 楊止波在大餐桌子下方坐著,問道:「邢先生怎麼知道的呢?」 徐度德在那方小桌上翻譯電報,這就把鉛筆放下,望著楊止波道:「我昨天送稿子到《警世報》,看見了你進去。我就和那位坐守櫃檯的金先生,問了一問,所以知道了。」 楊止波道:「《警世報》不像我們這裏,我們是大家有說有笑。他們那裏,是總經理為大,總理來到編輯部,那就像總長來了一樣。所以我在那裏,只是朋友看得起我,在編輯部裏幫忙而已。」 殷憂世坐在鄰座,笑道:「無論怎麼說,到《警世報》是真的,真的,就應當請客。」 楊止波道:「可以可以。」 邢筆峰含著雪茄,使勁吸兩口。他拔出雪茄來,笑道:「止波兄還沒有拿到薪水,請客應當慢一點兒。我請各位逛一趟新世界,未逛之先,我在桃李園請客,就是在座四個人。大概六點鐘,各位在桃李園集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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