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記者外傳 | 上頁 下頁 |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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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止波道:「好的,我歡迎你談。就是這一截路,怕是講不完,那我們就再走兩條小胡同,也要談完。」 王豪仁笑道:「這如何談得完,把這一略微說個大概吧!他們兩個半編輯,怎麼叫半個編輯呢?就是他們的錢,不能按月發,這位編輯副刊先生,也就整月不來,至於副刊材料,那就到處亂剪了。至於兩個規規矩矩的編輯,倒是天天來,聽說只有三十元,叫著夫馬費。這叫人怎樣會好好地工作?編輯部有兩個校對,那不在報館裏工作,在排字房工作。這排字房離這家報館也有兩裏路。可是北京報紙,沒有幾家有排字房的,所以雖排字房離得遠一點兒,也沒有人嫌是麻煩。有一個騎腳踏車的,送稿子拿大樣,歸他跑吧!」 楊止波道:「原來自己沒有印刷,這倒是辦報不怎樣困難。可是在印刷所裏印刷,卻是印不了好多份。」 王豪仁笑道:「他們所謂辦報,講漂亮點兒吧,就是賺錢。只要能夠賺錢,那要印多幹什麼?所以那裏有一個會計,不,總務、業務,都歸他一人擔任。既雲管業務,有關於報紙營業上的事,他就出來碰頭。其實,也沒有業務可言。比如說,業務最大的,莫過於新聞紙的發行。但是他家有四五百份報,其實還沒有許多,托幾個送報的,分頭一送得了。有時覺得辦報,總要有一點兒營業,這就在派報行裏,托這一位,托哪一位,好容易代銷了百餘份報,這種業務,還成立什麼營業部呢!再次,是登廣告了。商家要登廣告,也只有一兩家報,除此以外,漫說要錢,就是不要錢義務廣告,他答應登,也還看面子。這營業部根本不要談。所以他這裏乾脆不要營業部,弄個小賬房,天天記上買香煙茶葉,花了多少錢,這倒是正經。可是賬房兩個字不雅,這就用上會計室吧!這就說完了,用不著多少時候吧!」 說完了,街上有賣落花生的他就掏兩枚銅子,買了一捧花生,含著笑將手巾托住花生,送到楊止波面前,讓他來兩粒。 楊止波鉗了花生,一面走一面剝著,笑道:「照你這樣說,果然一家報館,也就只有這些了。可是新聞,卻讓誰去跑?還有雖然沒有整筆收入,開支總是有的,如買紙、印刷費、編輯部裏人的薪水,這也是賬呢!」 王豪仁道:「你說這些開支,乾脆社長弄,他也不會把這筆錢擺在小會計身上。這種報館,我也認識兩三家,介紹你進去,當然他們歡迎之至。但是我要問你,是圖利呢?大概一個月一二十塊錢,還要看社長口袋裏有沒有,這去幹什麼?圖名呢?共總銷不了三兩百份報,名在哪裏?還不如走一步是一步,將來哪家大報館裏要人,你再想法子進去。至於你說的跑新聞,根本他們就不跑。晚上進了編輯部,把通信社稿子一發,就算完了。這算話說完了吧,還要問什麼,大概我也無可答了。」 楊止波道:「你老哥,倒是一事通,百事通。倒沒有想你不在報館,關於他們的事,你是一位司命菩薩,一脈親知。」 王豪仁笑道:「我打流浪多年,各報館去兩趟,各事就知道得差不多了。這些報館,有津貼就開,沒有津貼就關門大吉。所以我勸你,總要到大報館去。當然,那個《順天時報》是日本人開的,去不得;去,日本人也不會要。此外,大點兒的報,都可以等著機會。」 楊止波道:「我也不至於上《順天時報》去呀!」 王豪仁笑道:「我也知道你不會去,不過打個比方。」 他們說話,雖然慢慢兒走,邢家就到了。王豪仁道:「回頭見著了邢先生,我們街上一段談話不要提。」 楊止波道:「那為什麼?」 王豪仁笑道:「你又為什麼不明白,他家裏事,我若一脈親知,你想我還敢來嗎?」 楊止波想著也是,就一笑而罷。 到了邢家,當然楊止波去做他的事,王豪仁談了些靳內閣問題。過了一會兒,那個陳廷槐卻來了,見過禮,將帽子一丟,放在桌上,就坐在大餐桌子下方,伸頭看看邢筆峰所發的電報,笑道:「今天內閣的消息怎麼樣?」 邢筆峰道:「沒有什麼消息呀!」 陳廷槐道:「我看你這裏很忙,我也不願多耽誤你們的公事。我們約先生的話,務必請先生答應。這裏有四十元,送給先生買點兒茶葉喝。」 他一面說著一面就在衣袋裏掏出了一個中式信封,放在邢筆峰大餐桌子面前。這四十元,當然邢筆峰看來無所謂,但也不拒絕,笑道:「我這裏稿子,當然是無法子移挪。不過我那天說的,我們夥計他可以幫忙,你老兄看怎樣?」 誰知陳廷槐真是好說話,兩手一拱道:「那我都在所不問,老兄,請多多幫忙。」 說完,又向楊止波面前將兩手攏著一揖。楊止波這倒不好說什麼?只看了邢筆峰。 邢筆峰也明白他的用意,便笑道:「那就收下來吧。你先試辦一個月,稿子不好,那陳先生自己會不往下續了。」 王豪仁道:「好在這裏有好多稿子,有邢先生用不了的稿子,你就搞上一點兒,也無所謂。」 楊止波見兩個人都這樣說了,就笑著向陳廷槐道:「那我就試一試吧,好在我總請邢先生做主。」 陳廷槐見已答應,又把帽子抓起,笑道:「我不在這裏打攪了,這就告辭。」 點個頭,他真的就走了。邢筆峰點了他半根雪茄,放在嘴邊叭吸了幾下,笑道:「這位陳先生,是舊交通系的人,他辦通信社,有他的用意。這一點子錢,也不傷他的毫毛,就答應他,隨便找點兒消息給他,也就是了。」 楊止波道:「邢先生的話,雖是不錯,但我是一點兒消息沒有呢?」 王豪仁把右手一伸,對著邢筆峰道:「囉!這裏有一位消息專家。你怕什麼?」 邢筆峰道:「他既把款子送來了,我們只好維持他一兩個月吧!」 楊止波聽兩個人都如此說了,只好默認。可是他心裏想著,每日寫不出消息,我看怎麼樣辦。這時正在工作,當時暫不提。王豪仁隨便談談,他告訴楊止波,由這裏再看兩位朋友,就回訓練處去了,過兩天再見。他說完也就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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