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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風景不殊遊蹤增感慨 情懷莫逆閒話自纏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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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麗聽說白家的汽車,很不以為然,心想,自己家裡有汽車,為了省工省汽油不肯坐,倒要坐人家的車子,這是什麼算盤?寧可不坐車子,也不向親戚家去丟這個臉。玉芬見她有些猶豫的樣子,卻猜不著她是為什麼猶豫,便道:「不要緊的,就是母親說你,有我承當,就說是我把你拉出去的就是了。走罷走罷,不要猶豫了。」 說時,又挽了梅麗一隻手臂,只管向外拉。梅麗被她拉了一隻手臂,總不好意思說不去,只得勉勉強強地一同走出大門。果然有一輛不認得的汽車,停在大門外,汽車夫看見人到,跳下車來,將門開著,讓她二人上車去。梅麗坐上車子,自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想,玉芬卻是絲毫也不在意,談笑自若地到了北海。進得門來,遠望見瓊島上的樹林,綠成一片。經過長橋,望到水裡的荷葉,如堆碧浪似的,高出了水面好幾尺。 歇了許久不曾到此地來,不覺得是時光更換,仿佛是這個地方的景致,完全變動了。一看之下,好象又是一番滄桑,另到了一個地方一般。在梅麗眼光看來,便覺著不如和任何人來那樣有趣了。玉芬見梅麗東看看,西瞧瞧,似乎有了什麼感觸似的,便道:「八妹,好久不來了,乍到這裡,倒很快樂似的。」 梅麗道:「我還有什麼快樂?這合了那一句文語,風景不殊,什麼……喲!抖文我可不成,我說不上來了。」 玉芬雖說不上那一句話,但是梅麗命意所在,倒是知道的,因道:「這話也難怪,無論什麼有趣的事情,我覺得都不如父親在日那樣好了。」 梅麗默然,跟她走著。玉芬見梅麗感觸很深,自己當然是不便高興太過分了,因之只能默然的走著。過了北海,在五龍亭找著茶座,玉芬引著她看荷花,說些風景上的話,慢慢談得梅麗高興了。才笑道:「這話還得說回去,我不是說老七捧上兩個女戲子嗎?因為這兩個戲子叫白蓮花、白玉花,人家只知道老七為姓白的忙著,哪知道白蓮花、白玉花,是她們唱戲的名字。其實她們是姓李,由這個假姓白的頭上白生了誤會,人家以為老七最近的行動,是受了秀珠的關係,你說冤枉不冤枉呢?」 梅麗道:「哦!這裡頭倒有這些曲折。不過七哥自己說著有時候也會到秀珠姐的,不見一點沒有來往。」 玉芬停了一停,才微笑著答道:「來往當然是不能一點也沒有,他兩個人平常的友誼本來還保持著,來往也是人情呀。」 梅麗道:「那末,七哥要跟她到德國去的這句話,倒有些真了?」 玉芬道:「真也沒有用,你想,秀珠肯帶他去嗎?總之,老七是好惡無常的人就是了。」 梅麗對於玉芬這種答覆,認為不甚滿意,便笑道:「無論這件事,是哪個主動的?不過這種遠道同遊的計劃,說出來是很令人注意的,而況在以前,他們本有些關係呢。」 玉芬道:「你這種說法,是普通的眼光觀察出來的。若照我說起來,可又不同。光明正大的,又不瞞著誰,同道要什麼緊?從前的關係,儘管是從前的關係,好在早已散開了,現在幹現在的事,有什麼相干?」 梅麗道:「照理說,這是不容易駁倒的一句話,但是我又要問一句了,陸軍部派員到德國去,有讓他兩人跟著去的必要嗎?白小姐呢,沾她哥哥的光,到德國去一趟,倒也無所謂,我七哥到德國去作什麼?跟我一樣,連一個德國字母也不認識的。」 這一句話,真把玉芬問著了,半晌答覆不出來。想了一會,才笑道:「那或者還有別的原因,老七不是急於要得一個位置嗎?或者是他走白家的路子,想在使館或領事館裡,找一件事做吧?」 梅麗道:「這樣說,還是秀珠姐攜帶他了?他要是走路子的話,不找秀珠姐還找誰呢?」 玉芬笑道:「人要走起路子來,什麼都不顧的,也許就是走的她這一條路子吧?你聽到清秋她有什麼話沒有?」 梅麗心想,你還把我當小孩子呢?繞了一個大彎子,倒是在我口裡討口風,因道:「唉!她現在自己罰自己坐牢,是十二分消極的了,還有什麼話說呢?而且她有什麼話,也不會對我說,怕我嘴不謹慎,又亂說出來了。」 玉芬笑道:「你總是這樣熱心,倒很幫她的忙。」 梅麗道:「人類同情心總是有的,這也不算是幫忙吧?」 她說著這話,臉上就有些氣鼓鼓的。玉芬也就不談這個問題,又訕訕地扯到別的問題上去了。 恰好兩人談到有些不合調的時候,遠遠望見劉寶善的太太,在樹蔭底下,紗旗衫被風吹得飄飄然,笑著向亭子裡走來。玉芬站起身來,和她招了一招手,讓她坐下。梅麗道:「怎麼是劉太太一個人出來?」 劉太太道:「那邊茶座上,還有好幾個人,烏二小姐、邱小姐都在這裡。我想在茶座上找找寶善的,不想會到你二人。」 玉芬笑道:「你兩口子,算是生活問題解決了,吃一點,喝一點,樂一點,可以老三點兒了。」 劉太太聽說,回過頭對前後茶座上望了一望,便低聲道:「我的少奶奶,你還不知道嗎?自從鬧了那一回案子,已經受了很大的損失。這幾個月來,接一連二的丟差事,現在算一點什麼都沒有了。這也不但是他一個人,還有那朱逸士,總算是個老公事,前兩天也把差事丟了。我倒正想找你,白師長聽說有外調督軍的希望,你和那邊是親戚,幫寶善一個忙兒,給他介紹一下罷。」 玉芬聽了這話,眉毛一揚,嘴角微牽,臉上表示得意之色來。笑道:「你的消息真靈通呀!這事是不假,可是你要走這條路子,有一個人可找,比我說話靈得多哩。」 梅麗站起身來,笑道:「你二位談談罷,我到那邊去瞧瞧,看有些什麼人?」 說畢,她站起身來就走。劉太太正巴不得梅麗走開,她既走遠,也不攔住她了。 梅麗沿水岸走,那海裡的荷葉,一陣的清香吹送到鼻子裡來,令人精神為之一爽。眼貪看著荷葉,只管走去,就忘了經過了茶座,及至省悟過來,已離開遠了。心想,和烏二小姐這些人坐在一處,也談不出什麼好的來,走過來就算了,不必和她見面了。因之一人沉思著,只走了去。繞了大半個彎子,已走到老槐樹下面了。現正是槐花半謝的時候,一陣風過,那槐花如雪片一般,由樹枝上落將下來。人行路兩邊的草外,齊齊地堆著一行槐花,遠看尤其是象殘雪。 梅麗見槐花正落著,就站在樹下徘徊觀望,賞鑒景致。正在這時,卻見遠處有個西服青年,也在那裡徘徊,好象是要走過來的樣子,看到梅麗在這裡,又不敢過來。這裡綠槐陰森,除了行人,是沒有專在這裡瀏覽的。梅麗見有男子窺探,倒嚇了一大跳,正待抽身要走,那少年卻取下帽子,鞠了一個躬,叫了聲八小姐。他叫出一聲,梅麗才想起來了,這正是燕西的朋友謝玉樹,便也點了個頭,站在樹蔭下讓他過來。謝玉樹將帽子拿在手上,連連點著頭走過來。隔了三四尺路,就站住了。笑道:「八小姐,久違了。」 梅麗點了點頭,也道了一聲久違。謝玉樹道:「令兄在家嗎?燕西在家嗎?」 他第二句本是因為第一句說得含糊,特意解釋的。可是連道兩句在家嗎?自己覺得有點語無倫次,臉上有點紅暈了。梅麗也不知是何緣故,到了這時,向身前身後看了兩回,又低著頭牽了牽衣服。謝玉樹本來就鼓著十二分的勇氣前來說話的,梅麗再害臊起來,更不知如何說是好了。還是梅麗振作起精神來,向他笑道:「謝先生也好久沒有會到七家兄吧?」 她有了這一句話問出,謝玉樹才定了一定神,笑道:「可不是嗎?我到府上去奉訪過兩回,燕西都不在家。」 梅麗微微歎了一口氣道:「唉!他現在的行為,有點不對了,和拿書本子的朋友,一天遠似一天,和玩的朋友,可又一天近似一天。」 謝玉樹笑道:「他很聰明的,只要一用功,無論什麼功課,自然地就做上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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