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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得失愛何曾憤來逐鹿 逍遙咬自己喪後遊園(2)


  玉芬笑道:「就算我是智多星,老實說,你也比我不弱呀。我來問你的話,你倒不肯告訴我?」

  秀珠笑道:「你既承認是智多星,我就不妨說了。我以為你最好還是搬出來住,要作個什麼,要辦個什麼,還不至於受拘束。就是我,也可以不受拘束,隨便到你府上去談天了。玉芬道:「你到現在為止,對我們老七,還有些不滿意嗎?」

  秀珠聽了她這話,頓了一頓,沒有答覆。兩手叉了腰,昂著頭道:「不!我對他完全諒解了。玉芬姐,你不是外人,我所告訴你的話,諒你也不會宣佈。哼!象金燕西這種人才,沒有什麼出奇,很容易找得著。不過人家既在我手上奪了去,我一定要現現本領,還要在人家手上奪回來。我說這話,你相信不相信?」

  說著,她又是一擺頭,把她那燙著堆雲的頭髮,就在頭頂一旋。玉芬拍著她脊樑笑道:「我怎麼不相信,只看你這種表示堅決的樣子,我就可以相信了。」

  秀珠被她說破,倒伏在椅子背上笑起來。玉芬道:「不是你自己說明,我可不敢說,我看我們老七,就是在孝服中,大概也不止來找你一次了。今天有約會嗎?」

  秀珠一抬頭道:「有,他說舞場上究竟不便去,我約他在咖啡櫃房裡談談。咱們名正言順地交朋友,那怕什麼?決不能象人家弄出笑話來了,以至於非要這人討去不可。這種卑劣的手段,姓白的清白人家,不會有的。」

  玉芬真不料她大刀闊斧,會說出這樣一套,笑道:「你很不錯,居然能進行到這種地步,我祝你成功罷。」

  秀珠又哼著一聲道:「這種成功,沒有什麼可慶祝的,然而我出這一口氣,是不能不進行的。」

  玉芬看她的顏色,以至於她的話音,似乎有點變了常態,要再繼續著向下說,恐怕更會惹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只得向她默然笑著,不便提了。便道:「我也要看看表兄去,應當專誠謝他兩句哩。」

  說著,就出了秀珠的屋子,去看白雄起去了。

  秀珠拿起床頭邊的電話插銷,就向金家要電話。不多一會兒,燕西就接著電話了。秀珠道:「請你到我們家來坐坐,好不好?你三嫂也在這裡。」

  燕西答說:「對不住,有我三嫂在那裡,我實在不便來。但是晚上的約會,我可以把鐘點提早一點。她在那裡,就是你也覺著不方便。」

  秀珠道:「彼此交朋友,有什麼叫方便不方便?」

  燕西道:「我剛剛將錢拿到手,少不得我也要計劃一下,我們哥兒們正有一個小會議哩。我明天到府上來拜訪就是了。」

  當他二人正在打電話的時候,玉芬在白雄起那邊屋子裡,也拿了插銷打電話,一聽有秀珠和燕西說話的口音,就聽了沒有作聲。把這事擱在肚裡,也不說出來。當日在白家吃了便飯回去,便留意起燕西的行動來。

  到了晚上八點鐘打過,燕西就不見了。約摸有一點半鐘,在隔院子裡聽得清楚,燕西開著上房門進屋裡去了。於是一切的話,都已證實。燕西這種行動,連玉芬都猜了個透明,清秋和他最接近的人,看他那種情形,豈有不知之理?所以燕西一進房來,清秋睡在床上了。只當睡著了不知道,面朝著裡,只管不作聲。燕西道:「也不過十二點多鐘罷了,怎麼就睡得這樣的死?」

  清秋也不以為他說得冤枉,慢慢地翻轉一個身,將臉朝著外,用手揉著眼睛道:「還只十二點多鐘嗎?不對罷。跳舞場上的鐘點,怎樣可以和人家家裡鐘點相比呢?」

  燕西是穿了西服出去的,一面解領帶,一面說道:「你是說我跳舞去了嗎?我身上熱孝未除,我就那樣不懂事?我要是到跳舞場上去了,我也該換晚禮服,你看我穿的是什麼?你隨便這樣說一句不要緊,讓別人知道,一定會說我這人簡直是混蛋,老子的棺材,剛抬出去,就上飯店跳舞了。你轉著彎罵人,真是厲害呀。」

  清秋道:「我是那樣轉著彎罵人的人嗎?只要你知道這種禮節,那就更好哇。不過你鬧到這般晚才回家,是由哪裡來呢?」

  燕西道:「會朋友談得晚一點,也不算回事。」

  清秋道:「是哪個朋友?」

  燕西把衣服都脫畢了,全放在一張屜桌的屜子裡,於是撲通一聲,使勁將抽屜一關,口裡發狠道:「我愛這時候回來,以後也許我整宿不回來,你管得著嗎?這樣地干涉起來,那還得了!我進你一句忠告,你少管我的閒事!」

  說話時,用腳上的拖鞋,撲通一聲,把自己的皮鞋,踢到桌子底下去。到了這時,清秋有些忍不住了,便坐了起來道:「你這人太不講理了,你鬧到這時候回來,我白問一聲,什麼也不敢說,你倒反生我的氣?我以十二分的信託你,你卻一絲一毫也不信託我。男子們對於女子的態度,能欺騙的時候,就一味欺騙,不能欺騙的時候,就老實不客氣來壓迫。」

  燕西道:「怎麼著?你說我壓迫了你嗎?這很容易,我給你自由,我們離婚就是了。」

  清秋自嫁燕西而後,不對的時候總有點小口角,但是離婚兩個字,卻沒有提到過。現在陡然聽到離婚兩個字,不由得心裡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燕西見她不作聲了,也不能追著問,他一掀被角,在清秋腳頭睡了。清秋在被外坐了許久,思前想後,不覺垂了幾點淚。因身上覺得有些冰涼,這才睡了下去。心裡便想,再問燕西一句,是鬧著玩呢?還是真有這個意思?盤算了一晚,覺得總是問出來的不妥,無論是真是假,燕西一口氣沒有和緩下去,只有越說越僵的,總是極端地隱忍著。

  到了次日早上,清秋先起,故意裝出極平常的樣子,仿佛把昨晚的事全忘了。燕西起來了,一聲也不言語,自穿他的衣服。穿好了衣服,匆匆忙忙地漱洗完了,就向前面而去。清秋雖然有幾句話想說,因為要考量考量,不想只在這猶豫的期間,燕西便走了,一肚子的話,算是空籌劃了一陣。

  燕西出來,自在書房裡喝茶吃點心,在家裡混到下午兩點鐘,秀珠又來了電話,說是在公園裡等他了。燕西總還沒有公開地出去遊逛過,突然提出上公園去,怕別人說他。因之先皺眉,見人只說頭痛,因之也沒有哪個注意到他,就告訴金榮道:「我非常煩悶,頭痛得幾乎要裂開了。我怕吃藥,出去吸吸新鮮空氣。有人問我,你就這樣說。」

  金榮也不知道他命意所在,也就含糊答應著。燕西分付畢了,就坐著一輛汽車,向公園裡來。知道秀珠是專上咖啡館的,不用得尋,一直往咖啡館來。遠遠看見靠假山邊一個座位上,有個女郎背著外面行人路而坐,那紫色漏花絨的斗篷,托著白色軟緞的裡子,很遠的就可吸引人家的目光。在北京穿這樣海派時髦衣服的人,為數不多,料著那就是秀珠。及走近來一看,可不是嗎?她的斗篷披在身上,並不扣著,松松的搭在肩上,將裡面一件鵝黃色族著豆綠花邊的單旗袍透露出來。見著燕西,且不站起,卻把自己喝的一杯蔻蔻,向左邊一移,笑著將嘴向那邊空椅子上一努,意思讓他坐下。

  燕西見她熱情招待,自然坐下了。

  秀珠看了一看手錶,笑道:「昨天兩點鐘回去的,今天兩點鐘見面,剛好是一周。」

  燕西道:「你這說我來晚了嗎?」

  秀珠道:「那怎樣敢?這就把你陪新夫人的光陰,整整一日一夜分著一半來了。昨天晚上回去,你夫人沒有責備你嗎?」

  燕西道:「她向來不敢多我的事,我也不許她多我的事,這種情形是公開的,決不是我自吹,你無論問誰,都可以證明我的話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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