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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渴慕未忘通媒煩說客 墜歡可拾補過走情郵(3)


  燕西拍手笑道:「妙妙,我馬上去對老謝說。」

  佩芳道:「嘿!你別忙,讓我們從長商議一下。」

  燕西道:「這法子就十分圓滿,還要商議什麼?」

  一面說著,一面就走出去了。

  燕西到了自己書房裡,一推門進去,嚷道:「老謝!事情算是成功了,你怎樣謝我呢?」

  謝玉樹正拿了一本書躺在軟榻上看。聽到燕西一嚷,突然坐將起來,站著呆望了他。半晌,笑道:「怎麼樣?不行嗎?」

  燕西道:「我說是成功了,你怎麼倒說不行呢?」

  謝玉樹道:「不要瞎扯了,哪有如此容易的婚姻,一說就成功?」

  燕西笑道:「你誤會了,我說的是介紹這一層成了功,並不是說婚姻成了功。」

  謝玉樹道:「三言兩語的,把這事就辦妥了,也很不容易啊!是怎麼一個介紹法?」

  燕西就把佩芳說的話,對他說了。謝玉樹笑著一頓腳,歎了一口氣。燕西道:「你這為什麼?」

  謝玉樹道:「我不知道有這個機會,若是早知道,我就想法子鑽一名會中職務辦辦,也許可以在裡面找一個情侶呢。現在老衛去了,我倒要避競爭之嫌了。」

  燕西看他那樣子很是高興,陪他談到夜深,才回房去。次日一早八點鐘就起來,複又到書房裡來,掀開一角棉被,將謝玉樹從床上喚醒。謝玉樹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問道:「什麼時候了?」

  燕西道:「八點鐘了,在學校裡,也就起來了,老衛正等著你回信呢,你還不該去嗎?」

  謝玉樹笑道:「昨晚上坐到兩點鐘才睡,這哪裡睡足了?」

  說著,兩手一牽被頭,又向下一賴,無如燕西又扯著被,緊緊地不放,笑道:「報喜信猶如報捷一般,為什麼不早早去哩?」

  謝玉樹沒法,只好穿衣起床。漱洗已畢,燕西給他要了一份點心,讓他吃過,就催他走。謝玉樹笑道:「我真料不到你比我還急呢。」

  就笑著去了。

  燕西起來得這般早,家裡人多沒起來,一個人很現著枯寂。要是出去吧?外面也沒有什麼可玩的地方,一個人反覺無聊了。一個人躺在屋子裡沙發椅子上,便捧了一本書看。這時,正是熱汽管剛興的時候,屋子裡熱烘烘的,令人自然感到一種舒適。手上捧的書,慢慢地是不知所云,人也就慢慢地睡過去了。

  睡意朦朧中,仿佛身上蓋著又軟又暖的東西,於是更覺得適意,越發要睡了。一覺醒來,不遲不早,恰好屋裡大掛鐘當然一聲,敲了一點。一看身上,蓋了兩條俄國毯子,都是自己屋子裡的。大概是清秋知道自己睡了,所以送來自己蓋的。

  一掀毯子,坐了起來,覺得有一樣東西一揚,仔細看時,原來腳下,墜落一個粉紅色的西式小信封。這信封是法國貨,正中凸印著一個雞心,穿著愛情之箭。信封犄角上,又有一朵玫瑰花。這樣的信封,自己從前常用的,而且也送了不少給幾個親密的女友,這信是誰寄來的哩?因為字是鋼筆寫的,看不出筆跡,下款又沒有寫是誰寄的,只署著內詳。連忙將信頭輕輕撕開一條縫,將手向裡一探,便有一陣極濃厚的香味,襲入鼻端。這很象女子臉上的香粉,就知道這信是異性的朋友寄來的了。將信紙抽出來,乃是兩張芽黃的琉璃洋信箋,印著紅絲格,格裡乃是鋼筆寫的紅色字,給看信的人一種很深的美麗印象。字雖直列的,倒是加著新式標點。信上說:

  燕西七哥:

  這是料不到的事,昨天又在一塊兒吃飯了。我相信人和一切動物不同,就因為他是富於感情。我們正也是這樣。以前,我或者有些不對,但是你總可以念我年輕,給我一種原諒。我們的友誼,經過很悠久的歲月,和萍水之交,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當然,一時的誤會,也不至於把我們的友誼永久隔閡。昨天吃飯回來,我就是這樣想,整晚地坐在電燈下出神。因為我現在對於交際上冷淡得多了,不很大出去了。你昨晚回去,有什麼感想,我很願聞其詳。你能告訴我嗎?祝你的幸福!

  妹秀珠上

  燕西將信從頭至尾一看,沉吟了一會,倒猜不透這信是什麼意思。只管把兩張信紙顛來倒去地看著。信上雖是一些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什麼萍水之交,什麼交誼最久,都是在有意無意之間。平著良心說出來,自己結了婚,只有對秀珠不住的地方,卻沒有秀珠對不住自己的地方。現在她來信,說話是這樣的委婉,又覺得秀珠這人,究竟是個多情女子了,實在應該給予她一種安慰。

  想到這裡,人很沉靜了,那信紙上一陣陣的香氣,也就儘管向鼻子裡送來,不由得人會起一種甜美的感想。拿了信紙在手上,只管看著,信上說的什麼,卻是不知道,自然而然的,精神上卻受了一種溫情的蕩漾。便坐得書案邊去,抽了信紙信封,回起信來。對於秀珠回信,文字上是不必怎樣深加考量的,馬上揭開墨盒,提筆寫將起來,信上說:

  秀珠妹妹:

  我收到你的信,實在有一種出於意外的歡喜。這是你首先對我諒解了,我怎樣不感激呢。你這一封信來了,引起了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但是真要寫在信上,恐怕一盒信箋都寫完了,也不能說出我要說的萬分之一。我想等你哪一天有工夫的時候,我們找一個地方吃小館子,一面吃,一面談罷。你以為如何呢?你給我一個電話,或者是給我一封信,都可以。回祝你的幸福!

  你哥燕西上言

  燕西將信寫好了,折疊平正,筒在信封裡,捏著筆在手上,沉吟了一會,便寫著「即時專送白宅,白秀珠小姐玉展。」

  手邊下一隻盛郵票的倭漆匣子,正要打開,卻又關閉上了。便按著電鈴叫聽差的。是李貴進來了,燕西將信交給他,分付立刻就送去,而且加上一個快字。李貴拿著信看了看,燕西道:「你看什麼?快些給我送去就是。」

  李貴道:「這是給白小姐的信,沒有錯嗎?」

  燕西道:「誰像你們那一樣的糊塗,連寫信給人都會錯了,拿去罷。」

  李貴還想說什麼,又不敢問,遲疑了一會子。心裡怕是燕西丟了什麼東西在白家,寫信去討,或者雙方餘怒未息,還要打筆頭官司。好呢,自己不過落個並無過錯。若是不好,還要成個禍水厲階,不定要受什麼處分才對。不過七爺叫人辦事,是毫無商量之餘地的,一問之下,那不免更要見罪。也只好納悶在心,馬上雇了一輛人力車,將信送到白宅。白宅門房裡的聽差王福,一見是金府上的,先就笑道:「嘿!李爺久不見了。」

  李貴便將信遞給他,請他送到上房去。李貴也因是許久沒來,來了不好意思就走,就在門房裡待住了一會兒。那聽差的從上房裡出來,說是小姐有回信,請你等一等。李貴道:「白小姐瞧了信以後說的嗎?」

  那聽差道:「自然,不瞧信,她哪裡有回信呢?」

  李貴心想,這樣看來,也許沒有多大問題,便在門房裡等著。果然隨後有一個老媽子拿了一封信出來,傳言道:「是哪位送信來的?辛苦了一趟,小姐給兩塊錢車錢。」

  她估量著李貴是送信的,將錢和信,一路遞了過來。李貴對於兩塊錢,倒也不過如是。只是這件差事,本來認為是為難的。現在不但不為難,反有了賞。奇不奇呢?那老媽子見了他躊躇,以為他不好意思收下,便笑道:「你收下罷。我們小姐,向來很大方的,只要她高興,常是三塊五塊的賞人。」

  李貴聽了這話,也就大膽的將錢收下,很高興地回家。信且不拿出來,只揣在身上。先打聽打聽,燕西在上房裡,就不作聲。後來燕西回到書房裡來了,李貴這才走進去,在身上將信拿出來,遞給燕西。他接過信去,笑著點了一點頭。李貴想著,信上的話,一定壞不了,便笑道:「白小姐還給了兩塊錢。」

  燕西道:「你就收下罷。可是這一回事,對誰也不要說。」

  李貴道:「這個自然知道。要不是為了不讓人知道,早就把回信扔在這書桌上了。」

  燕西道:「這又不是什麼要不得的事不能公開,我不過省得麻煩罷了。」

  李貴笑了一笑,退出去了。燕西將秀珠的信,看了一看,就扯碎了,扔在字紙簍裡。這樣一來,這件事,除了自己和秀珠,外帶一個李貴,是沒有第四個人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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