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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兄弟各多情叢生韻事 友朋何獨妒忽絕遊蹤(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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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二小姐早給她介紹了,原來是曾美雲小姐。她毫不躊躇地和燕西握了一握手。烏二小姐讓燕西和她相依坐著,笑道:「你二位不必我介紹,也應當認識認識。」 曾美雲聽了這話,聳著肩膀,微微一笑。燕西卻不懂這一層緣故,問道:「二小姐這話,一定有緣故的,請你告訴我這個理由。」 烏二小姐望了曾美雲一眼,然後笑道:「她和你們二爺,感情非常之好。」 燕西心想,怪呀!他那樣阿彌陀佛的人,會結交如此美麗的一位女友,結交之後,還能夠守住秘密,一點也不讓人知道。便道:「常聽見家兄說的,曾小姐非常好。今日一見,果然話不虛傳了。」 烏二小姐笑道:「這又不是臺上,怎樣七爺唱起戲來了?」 燕西道:「我正說的是真話,像曾小姐這樣的人,能夠背後所說勝似當面的人嗎?」 曾美雲笑道:「七爺真會說話,比令兄好得多了。」 烏二小姐道:「他們二爺,是個老實人。」 曾美雲一撇嘴道:「這話別讓老實人聽見了。前些時,他和李老五常常在一處鬼混,鬧了不少的笑話。今天七爺是初次見面,我不便說,過兩天,我再告訴你罷。」 燕西道:「李老五是誰?我也不曾聽說過。」 烏二小姐笑道:「七爺許久不和一班跳舞的朋友來往,連鼎鼎大名的李五小姐都不知道,真可怪了。」 燕西道:「她是小圓臉兒,肌肉很豐的一個人嗎?」 烏二小姐道:「對了,難道你認得她?」 燕西道:「並不是我認得她,恰好今天二家兄拿了一張美女的相片給我看,他很得意,我想,必是跳舞場上的朋友。現在你二位一說,我聯想到她,就猜上一猜,不料果然不錯。」 曾美雲笑道:「既然七爺連相片子都看到了,你可以告訴密斯烏。」 說著,將手上的手絹,捂著嘴嫣然一笑。烏二小姐道:「什麼相片?你們說得這樣藏頭露尾的。」 燕西道:「也並不怎樣奇怪,不過是一張表現人體美的相片子罷了。」 曾美雲道:「有多大一張?」 燕西道:「是六寸的。」 曾美雲搖頭微笑道:「不對不對!她另外一打三寸的小照片,全是你們二爺自己攝的美術相片。你要看到那個,才是有趣的呢。」 烏二小姐笑道:「不用提了,這個內容,我一猜就明白。李老五人是漂亮,也就解放得厲害。我們都說是文明分子,比起人家來,恐怕還差得遠哩。」 燕西道:「文明不文明,似乎也不在這個上面去講究。」 談到這裡,茶房已經給燕西送了一杯咖啡來。燕西見曾美雲先伸手有要接的樣子,後又縮了轉去,於是接了茶房的咖啡杯。雙手托了杯下的碟子,送到她面前。曾美雲道:「七爺要的,怎樣送到我這裡來?」 燕西道:「我就是給密斯曾要的。因為我看見你面前那杯咖啡已經喝完了,所以給你再要一杯。」 曾美雲道:「你自己呢?」 燕西道:「我要的蔻蔻。」 於是對茶房望了一眼道:「我先說的你沒有聽見嗎?」 茶房會意,笑著去了。曾美雲心裡也明白,燕西是怕自己接不著咖啡,有些難為情,所以把這杯咖啡讓了過來。心想,這個人對於女子的面子,真是肯敷衍,只得笑著接了過來。談著話,就比先見面的時候熟了許多似的。坐了一小時之久,曾美雲因問道:「怎樣是一個人出來?還有少奶奶呢?」 烏二小姐眼皮一撩,對著曾小姐笑道:「人家還沒結婚呢。」 曾美雲道:「是哪一家小姐?現時在北京嗎?」 烏二小姐笑道:「是哪一家的小姐……」 這話說時,眼光可就望著燕西微笑。燕西笑道:「你要說只管說,沒有什麼可守秘密的。」 烏二小姐將手一指道:「說的人來了,你瞧。」 燕西看時,卻是白秀珠和她嫂嫂二人攜著手並肩走來。她們走過走廊,就直向這邊欄杆外來,烏二小姐就站起來連喊白小姐。秀珠見了烏二小姐,點了點頭,只臉上帶了一點笑容,並沒有說別的話。曾美雲因為烏二小姐未曾介紹,當然不能招呼。燕西坐著沒動,卻也只對秀珠姑嫂笑了一笑。這個時間很短,只一會工夫,就過去了。 但是秀珠一個人,又不住地回轉頭來望,臉上似乎帶有一種冷笑的態度。燕西看見,心裡倒未免添上一種不快。因此,和烏曾二人敷衍了幾句,說道:「我忘了有一句話要和秀珠說,請你二位坐一會,我就來。」 烏二小姐道:「你有公事就請便罷,我們不敢強留。」 燕西明知話中有刺,倒也不去理會,帶著笑容,點頭而別。順著路追到秀珠身後來。白太太一回頭,便笑道:「七爺來了。」 秀珠聽了,頭也不回,像沒有聽見一樣,依然向前走。燕西跟上來,並排而走。便問道:「今天怎樣有工夫來?」 秀珠轉著眼珠看一眼,什麼話也不說。燕西笑道:「同在桌子上那位,你認識嗎?那是曾美雲小姐。」 秀珠冷笑道:「我哪裡配認識人家?人家人又漂亮,架子又大。我們呢,只好看人家的顏色罷了。」 燕西笑道:「你這話,又是說我呢。我也是由烏二小姐介紹,剛才認識的。」 秀珠道:「這話可說得奇怪。你老早認得她的也好,剛才認識她的也好,與我什麼相干?我又沒問你,你說上這些做什麼?」 在從前,燕西碰了這個大釘子,一定是忍受的。但是從那一回在白家提刀動劍鬧了一回之後,對秀珠就不肯讓步。現在因為是在公園裡散步,只臉色板著,還沒有說什麼。白太太一看這樣,怕他兩人就會在公園裡鬧起來,便從中湊趣道:「七爺,我們好久沒有要你請客了,今天晚上應該請我們聽戲去吧?」 燕西勉強笑道:「白太太總也不讓我請客。今天初次要我請客,我一定要答應的。」 白太太道:「倒不是那樣說,我們聽戲一點也不懂。若是和七爺在一處,可以請七爺講給我們聽,那就便利得多了。」 燕西道:「我沒有留心,今天晚上哪一家戲好。白太太願意聽哪一家呢?」 白太太道:「我全是外行,你問哪一家,我實在是說不上。我們舍妹,她倒可以算得是個半吊子,你就問她罷。」 秀珠也知道嫂嫂的意思,是借這個機會給他二人來調和,便不作聲,讓燕西開口來問。燕西卻不問秀珠,自道:「白太太既然可以隨便,等我回家去了,讓聽差打電話去包廂。包得了廂,我再打電話到府上來。白太太看這種辦法妥當不妥當?」 白太太因問秀珠道:「大妹,你說哪一家好?」 秀珠見燕西不理她,更是有氣,將身一扭,說道:「誰要看戲?嫂嫂要看戲,只管去看戲,問我做什麼?我們又沒有訂什麼合同,非在一處逛不可。你要上戲館子,我要逛公園,各幹各的,誰也不要睬誰。」 燕西冷笑道:「白小姐這話對極了。各幹各的,誰也不要睬誰。」 秀珠道:「七爺,你別多心,我是和我家嫂說話呢。可不是說你的女朋友,也不是說你。」 白太太道:「哎呀!你一對小孩子,哪有這樣歡喜鬧彆扭?」 秀珠道:「並不是鬧彆扭,我說的話都是實話。我以為我們太有些不客氣,哪裡有強迫人家請客的道理!」 燕西跟著她們一旁走路,卻是默然,白太太越給他們拉攏,他們越借著小事情鬥嘴。白太太在這裡很不得趣,也不便老向下說。在柏樹林裡走了一個圈兒,白太太就要找茶座喝茶。秀珠道:「不喝茶了,回去罷。還有個朋友約著下午六點,到家裡去會我呢。」 白太太道:「是哪個人要會你?」 秀珠道:「你怎樣不知道?就是頭回到我們家裡去的那個人。他穿了一身嗶嘰西裝,你不是說又年輕又漂亮嗎?」 白太太一時倒愣住了,想了一想道:「是哪一個穿西裝的?」 燕西聽說,將腳偏到一邊去,只是暗笑。白太太一見,心裡恍然大悟,是她故意來氣燕西的。笑道:「你是信口開河,哪裡有這樣一個人?七爺已經答應請我們聽戲,我們不要辜負人家的好意。」 秀珠正色道:「不是說笑,我正有一個朋友要去會我。」 說畢,將腳提快兩步,就一個人先走向前去了。燕西只當沒有知道這件事似的,便對白太太道:「反正我們看晚戲,不用忙,九點鐘去,那正趕得上好戲。白太太若是有事,只管回府去,我回頭再打電話來奉請。」 白太太道:「只有我一個人,我就不願意聽戲了,過兩天再說罷。」 趕上前一步和秀珠一路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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