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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紈絝聚豪家滅燈醉月 豔姬伴夜宴和索當歌(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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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玉仙道:「不是胡琴很好,是拉胡琴的拉得好吧?」 依著燕西馬上就要唱起來。王幼春道:「你哥兒倆,吃飽了喝足了來著,就不問別人了。這兒男男女女一桌子,大概都還沒有吃呢。」 因回頭對站在一邊的聽差道:「上菜罷,吃完了,你們也落個聽。這樣的好義務戲,你們能碰著幾回?」 聽差的聽說,也笑起來。於是重新亮起電燈,忙著上菜。吃到上了甜菜,大家就打著拉著唱將起來。花玉仙、黃四如去真金蓮,白蓮花、王金玉去假金蓮。這白蓮花格外要好,唱得字正腔圓。燕西先是兩頭叫好,後來就按下真金蓮,專叫假金蓮的好。 戲唱完了,聽差的打上手巾把,送上茶來,送到白蓮花的茶,燕西一笑,接著遞了過去。大家隨便吃了一些東西,花玉仙四人,又唱了一段。白蓮花大賣力,唱了一大段《祭江》。那反二黃的調子,本來就清怨動人,白蓮花更唱得抑揚婉轉,十分好聽。燕西讓她唱完了,鼓著掌道:「好極了,好極了!」 孔學尼取下近視眼鏡,將手絹擦了一擦,然後戴上,望著白蓮花笑了一笑道:「李老闆,你可知道這六個字大有講究?好不算奇,好極了也不算奇,好極了之上再好極了,那才算奇呢。」 白蓮花笑道:「我想七爺也是隨便說著玩罷了,不能還有那些講究。」 王幼春笑道:「李老闆,你知道我是老幾?」 白蓮花搖搖頭道:「我說不上。」 王幼春笑道:「真邪門兒,燕西老七,你偏知道。七爺長七爺短,好像是很熟的朋友似的。怎麼到我就說不上?」 白蓮花笑道:「呦!這可讓你挑上眼了,大家都叫老七,我也跟著叫七爺。我可沒聽見人家叫你什麼,我知道怎樣叫法呢?」 王幼春笑道:「你說的是,反正不能沒有理。」 燕西笑道:「老二今天在家裡多喝了兩盅吧?老和人抬杠子,是怎麼一回事?」 王幼春笑道:「老實說一句,我瞧你們交情那樣好,偏是我不成,我是有一點兒吃飛醋。」 燕西站起來,拉著黃四如的手,把她拉到王幼春面前,黃四如把手絹捂住嘴,笑得身子只向後仰,說道:「這是幹什麼?」 燕西道:「老二,這位黃老闆,是我最佩服不過的一個人,我現在特別介紹你和她為朋友,你看好不好?再不能說我不講交情了吧?」 王幼春心裡可在罵道:「老七挺不是東西,把一個幽嫻貞靜的白蓮花,自己留著。就把黃四如這騷貨,介紹給我。」 可是礙著面子,又不能當面拒絕。笑道:「我早認識了,何須乎要你這一道手續?」 黃四如笑道:「可不是!七爺是成心開玩笑呢。」 燕西道:「不,普通認識那沒有什麼,必得特別介紹一下子,讓二位格外熟識些。來!拉一拉手。」 於是左手牽著黃四如的手,右手牽著王幼春的手,將他二人的手,合在一處。笑道:「以後是好朋友了,別為了要豆子吃打吵子。」 在座的人看見這樣子,樂得湊趣,都對他二人叫好。王幼春對黃四如笑道:「你看見沒有?他們瞎起哄,拿我們開胃。」 黃四如隨身就在王幼春面前一張椅子上坐下,笑道:「咱們正正堂堂交朋友,怕什麼?越是害臊,人家越是起哄了。」 劉寶善伸了一個大拇指道:「不錯,到底是黃老闆大方。」 大家一起哄,王幼春倒真像和黃四如發生了什麼關係似的,老在一處坐著。 燕西和白蓮花二人,卻是不同,大家下了席,他們卻在一張沙發椅上,從從容容地細談。燕西道:「剛才有一句話,我們還沒有說完。我不是問你為什麼沒有搭班子嗎?」 白蓮花道:「在北京唱戲,沒有人捧,是站不住腳的。」 說時,用手去摸髮髻,瞟了燕西一眼。燕西笑道:「不過我的力量有限,你若能出臺的話,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白蓮花在衣底下將手握著燕西的手,眼珠斜視著,微笑道:「這話是真的嗎?」 燕西被她一握一笑,心都蕩漾起來了。笑道:「怎麼不是真話!我憑什麼把話來冤你呢?」 白蓮花道:「大概在第二個禮拜,我就要出臺,不知道七爺是怎樣幫我的忙?」 燕西道:「登廣告,定包廂,紮電燈牌坊,都可以,你愛怎樣吧?」 白蓮花微笑道:「我愛怎樣辦呢?依我的意思,巴不得全都辦到。」 燕西道:「全都辦到也可以,你得請請我。」 他們二人說話,在座人的眼光都射在他二人身上。白蓮花因就接著說道:「在座的人我全請,可就是怕不賞面子,不肯到呢。」 劉寶善笑道:「是外江來的人究竟不錯。你看李老闆,真是眉動眼睛空,見話說話,說出來的話,自然全場都照應到了。」 白蓮花笑道:「這是什麼話?我不懂。」 劉寶善笑道:「反正不是說你壞話,你懂不懂,沒有關係。」 燕西道:「我們規規矩矩說一句,這位李老闆出臺,你得幫一點忙。」 劉寶善笑道:「那還成什麼問題呢?有你金七爺出面子,這一點小事,還怕辦不了嗎?」 燕西道:「牡丹花兒雖好,也要綠葉兒扶持,我一人就是出面子,也得諸位幫忙。譬如我包一個廂,我一人可以坐著,我若包兩個廂呢?還能分開身子來坐嗎?」 劉寶善笑道:「只要有七爺花錢,這還愁什麼?要多少人幫忙,我相信都有。」 白蓮花笑道:「不敢說請哪位幫忙,大家賞面子罷。」 孔學尼點頭道:「不說別的什麼,就憑你這幾句話,我們就得去,何況我們和七爺又是好兄好弟呢?」 劉寶善笑道:「你聽著,這事可不成問題了,你就預備請我們罷,我們張著嘴等。」 大家說笑一陣,時已夜深,燕西拉著白蓮花回到院子中間來看月亮。只見月輪已在槐樹梢西邊,青天隱隱,一點雲彩也沒有。月輪之外,加上一道月暈,猶如一個五彩綢子紮的大圈圈一樣,月亮本來就很亮,被這五彩月暈一襯托,只覺光耀奪目。連叫了幾聲好。大家一聽,也都擁到了院子裡看。 燕西道:「可惜這院子太小,又沒有水,不然,這月色比月亮還要好看。」 孟繼祖笑道:「七哥的書,大有進步了,這樣吐屬不凡,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燕西笑道:「這就叫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了。」 劉寶善道:「仿佛聽見說,七爺現在交了一個很有學問的女朋友,大概現在學問進步,都是由那位女先生教的了?」 燕西聽了只是微笑,但是心裡倒想起了一件事。今天晚上,清秋一個人在家裡看月亮,是異常冷清,無論如何,今天晚上,我應該去看她一下才好。不過到了這時,夜已深了,就是去找她,她也睡了。明天晚上的月亮,一定還不錯,明天再去找她罷。但是今天晚上並沒有打一個照面去,恐怕是要見怪的。想到這裡,不覺無精打采。心裡一不高興,敷衍了白蓮花幾句,便對鵬振道:「我們都出來了,似乎要先讓個人回家才好,我先回去罷。」 鵬振也覺得兄弟們全在外邊,有些不妥,也贊成他這話。他就借了這個機會,先回家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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