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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約指勾金名山結誓後 撩人杯酒小宴定情時(3)


  清秋笑道:「當真光說一個Yes嗎?那或者行。」

  燕西道:「不要或者兩個字,要光說行。」

  清秋笑道:「就不要或者兩個字,你說罷。」

  燕西於是將清秋的手舉起一點兒來,他也微微地伸出無名指,意思是讓她戴上戒指。燕西便道:「I love you.」

  清秋早是格格地笑起來,哪裡還說得出話。

  燕西道:「怎麼了,你不答應我嗎?」

  清秋被他逼不過,只得點點頭。

  燕西道:「你這頭點得不湊巧,好像是說不答應我呢。」

  清秋道:「別麻煩了,我是答應你那句英文呢。」

  燕西道:「點頭還是不成,你得口中答應才行。我再說過一句,你可得接上就答應。」

  正說著,遙見山腳下,有一群男女遙遙上山而來。清秋道:「人來了,別鬧了。」

  燕西道:「人來了也不要緊,要你答應了,我給你戴上戒指。」

  於是又含著笑道:「I love you.」

  清秋笑著低了頭,輕輕說道:「是的。」百忙下把那Yes一個字,又忘記了。

  燕西手上拿的戒指,只微微一伸,戒指已經套上了。清秋連忙將手擺脫,離開石頭站著。燕西笑道:「你答應了我的要求,我很感激你。但是我們還欠缺一點手續。因為自由的婚姻,應該完全仿著歐美的辦法。他們的女子在允了婚以後,是要……」

  清秋道:「要什麼?走,喝茶去罷。」

  燕西道:「愛情電影裡面,他們一男一女,最後是怎麼樣?你知道嗎?我們就是欠缺那一道手續。這一道手續不辦完,什麼事也可以不忙,別說喝茶。」

  說時,便抵住她的去路。清秋笑道:「我們趕快一點到旅館裡去罷,我口渴了,要喝茶呢。您瞧山底下的人,已經到面前來了。」

  在此時間,那一班遊客果然漸走漸近。清秋當著人,慢慢地步回原路,燕西沒有法子,也只好一路到旅館裡來。清秋坐下,低頭將戒指看了一看,於是對燕西道:「我有一句話說,你可別疑心。這事情,我母親同意不同意,我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得慢慢地和她去說。在未和她說明以前,我這戒指暫時不能戴著。」

  燕西道:「那是自然。但是我看伯母的意思,對我並不算壞,決不會不贊成的。」

  清秋道:「我也是這樣想,不至於不贊成,這個我倒不擔心。我最擔心的,還是你那一方面。你上面有好幾位老人家,又是大家庭,你回去一說,他們要知道是我這樣一個人,一定輿論大嘩起來,就是你,恐怕也受窘。」

  燕西道:「你總是這一點放心不下。我就斬釘截鐵說一句,就讓他們不贊成這一件婚事,我和母親私下開談判,請他給我們幾萬塊錢到外國留學去。等我們畢了業回來,我們自己就可以撐持門戶。那個時候,他們決不能對我們怎樣了。」

  清秋道:「照你這樣說,倒是很容易解決的。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燕西道:「有什麼難?我說要去留學,家裡還能不給錢嗎?只要他給錢,我們就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走了。」

  清秋道:「照你說,樣樣都有理。只是你將來能有這個決心嗎?」

  燕西道:「怎麼沒有?我能說出來,就能做出來。你儘管放心,不要懷疑,我若說了不能履行,就是社會所不齒的人,永不將金燕西三個字,和社會見面。」

  清秋笑道:「你為什麼發急?」

  燕西道:「我不起誓你不相信,那有什麼法子呢?」

  清秋笑道:「這是你自己要這樣,並不是我逼你的呀!」

  燕西道:「這是我誠意的表示,非這樣,你不能放心的。」

  清秋道:「你不要提了,說別的罷。」

  燕西道:「我心裡很快樂,仿佛得了一種可愛的東西一樣,可是又說不出來,你也是這一樣嗎?」

  清秋抿嘴一笑。燕西道:「我們吃點什麼?」

  清秋道:「你不是吃了飯出城的嗎,怎樣又要吃東西?」

  燕西笑道:「我們似乎當喝一杯酒,慶祝慶祝。」

  清秋道:「我可是什麼也吃不下。」

  燕西道:「坐在這裡也是很無聊的,我們順著山坡,到山上去玩玩。走餓了,回來再喝酒。」

  清秋道:「我走不動。」

  燕西道:「路很平的,而且也不遠。」

  清秋笑道:「我穿著這白緞子鞋,回頭只剩光鞋底了。」

  燕西道:「鞋子壞了,你要什麼樣的鞋子,我打一個電話到鞋莊上去,就可叫他們送到家來。值什麼?」

  清秋道:「不怕曬嗎?」

  燕西道:「我們揀一個樹蔭坐下,不很涼快嗎?」

  清秋道:「山上沒人,怪冷靜的。」

  燕西道:「游山自然是冷靜的,難道像前門大街那樣熱鬧嗎?」

  清秋笑道:「我怎麼樣說,你怎麼樣答覆,你總是對的。」

  燕西道:「並不是我說的完全就對,實在因為你問的是成心攪擾,所以我一說,你就沒有法子回答了。別麻煩了,走罷。」

  於是燕西在前,清秋在後,兩人一同走上山去。這一去,一直過了好幾個鐘頭,等到太陽偏西,方才回到原處。燕西道:「由山上走來走去,現該餓了,我們應當吃點東西吧?」

  清秋道:「你老要我吃東西做什麼?」

  燕西道:「我不是說了嗎?慶祝慶祝呀。」

  於是燕西叫茶房開了兩客西菜,斟上兩杯葡萄酒,和清秋對喝。清秋將手撫摩著杯子道:「這一大杯酒我怎樣喝得下去?」

  燕西笑道:「你喝罷,喝不了再說。」

  說畢,將玻璃杯子對清秋一舉。清秋沒法,也只得將杯子舉了一舉。可是只把嘴唇皮對酒杯口上浸了一浸,就把杯子放下了。燕西道:「無論如何,你得真喝一點。這種喝酒,是和酒杯接吻,我不能承認的。」

  清秋對燕西一笑道:「你說什麼?」

  燕西笑道:「我沒說什麼,可是敬茶敬酒無惡意,你也不能怪我吧?」

  說畢,又舉著杯子。清秋見他舉了杯子,老不放下來,只得真喝了一口。燕西道:「你那杯也太多了,我只剩小半杯呢,你倒給我喝罷。」

  便將清秋大半杯酒接了過來,向自己杯子裡一傾,剩了一個空杯,然後再將自己杯子裡的酒,分了一小半倒在那裡面。清秋笑道:「這為什麼,你發了呆嗎?」

  燕西道:「酒多了,怕你喝不了,給你分去一點,不好嗎?」

  於是將酒杯遞給她道:「你喝。」

  清秋拿著那個杯子,她不肯喝,只是紅著臉,笑嘻嘻的。燕西道:「你為什麼不喝?」

  清秋道:「你心裡不准又在那搗什麼鬼呢?」

  燕西也笑道:「你知道就更好了,那是非喝不可的。」

  清秋道:「你這人說起來樣樣文明,為什麼這一點,這樣頑固?」

  燕西道:「我就是這樣,文明得有趣,我就文明。頑固得有趣,我就頑固。」

  清秋見他說得這樣頑皮,也就笑起來了。這一天,他們一對未婚夫婦,在香山鬧了一個興盡意足,夕陽下山,方始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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