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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遣使接芳鄰巧言善誘 通幽羨老屋重價相求(2)


  燕西笑道:「你別管,給我辦去就是了。」

  金榮湊近一步,笑問道:「這自然是你私下買,要守秘密的。但是你預備了這些現款嗎?」

  燕西道:「我的事,我自然有辦法,不用著你多慮。我叫你去買房子,你就去買房子得了,別的你不用管。」

  金榮不敢再多說話,免得找釘子碰,便答應著出去了。

  到了次日,金榮便根據燕西的話,自向圈子胡同十二號來看房子。一到門口,見關著兩扇大門,並沒有貼招租的帖子。在門縫裡向裡張望,裡面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人。悄悄地聽了一會子,也沒有什麼聲音,倒好象是一所空房。躊躇了一會子,不知道怎麼好。心想,門既是由裡朝外關的,一定裡面有人,我且叫一聲試試看,便將門敲了幾下。接上聽見門裡面有一陣咳嗽聲音,繼繼續續,由遠而近,踢踏踢踏,一陣腳步響。到了門邊,門閂剝落一聲,又慢慢地開了一扇門。金榮看時,伸出一顆腦袋來,一張枯蠟似的面孔,糊滿了鼻涕眼淚,毛蓬蓬的鬍子裡發出蒼老的聲音來,問道:「你找誰呀?」

  金榮賠著笑道:「我來看房的。」

  那個老頭子道:「我這房子不出賃呀。」

  說畢,頭望裡一縮。金榮怕他關上門,連忙將腳望裡一插,人也進去了。說道:「你這裡不是空房嗎?怎樣不出賃?」

  那老頭子道:「人家不願出賃,就不願出賃,你老問什麼?」

  金榮見他是個倔老頭子,不能和他硬上。便在身上掏出兩根煙捲,將一根遞給那老頭子道:「你抽煙。」

  那老頭子接了一根煙捲,便道:「你要取燈兒嗎?」

  說著,伸手在袋裡摸了一摸,摸出幾根火柴,將一根擦著,和金榮燃煙。金榮道了一聲勞駕,將煙就著火吸上了。然後那老頭子也自己把煙吸上。金榮道:「你貴姓?」

  老頭子道:「我叫老李,是看房的。」

  金榮道:「我猜就是。這種事,非年老忠厚的人,是辦不來的。還有別人嗎?」

  老李道:「沒有別人,就是我一個。」

  金榮道:「你好有耐性,看得日子不少了吧?」

  老李道:「可不是!守著兩個多月了。」

  金榮一面說話,一面往裡走。一看時,是一重大院子,把粉壁來一隔為二。裡外各有一株槐樹,屋子帶著走廊,也很大的。就是油漆剝落,舊得不堪。走進這重院子,兩邊抄手遊廊。中間一帶假石山,抵住正面一幢上房,有兩株小樹,一方葡萄架,由這裡左右兩轉,是兩所廂房。廂房後面,十來株高低不齊的樹,都鬱鬱青青,映得滿院陰陰地。地上長的草,長得有三四尺長,人站在草裡,草平人腹。

  草裡穢土瓦礫,也是左一堆右一堆,到處都是。看一看,實在是一所廢院。草堆裡面,隱隱有股陰黴之氣觸鼻。這房子前前後後,沒有一點興旺的樣子。金榮心裡很奇怪,這屋子除了幾株樹而外,沒有一件可合我七爺意思的,他為什麼看中了一定要買過來?金榮將前後大致一看,逆料這房東是有錢人家,預備把房子來翻造的。不然,這一所破屋,還留著幹什麼?便問那老人道:「這房為什麼不賃出去?」

  老人道:「人家要蓋起來,自己住哩。」

  金榮道:「什麼時候動手呢?」

  老人道:「那就說不上。」

  看他樣子,有些煩膩似的。金榮在身上一摸,摸出兩張毛錢票,遞給老人道:「我吵你了,這一點兒錢,讓你上小茶館喝壺水罷。」

  老人道:「什麼話!要你花錢。」

  說時,他搓著兩隻枯瘦的巴掌,眼睛望著毛錢票笑。

  金榮趁此,便塞在那老人手上了。老人將錢票收起,笑著說道:「我是這裡收房錢的王爺叫來的,東家我也不認識。你要打聽這裡的事,找那王爺便知道。這幾日他常來,來了就在胡同口上大酒缸呆著。你到大酒缸那裡去找他,准沒有錯。」

  金榮道:「我怎樣認得他?」

  老人道:「他那個樣子容易認,滿臉的酒泡,一個大紅鼻子,三十上下年紀,說話是山東口音。那大酒缸,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這樣的人。」

  正說話時,一陣叮叮噹當的小鑼響。聽那響聲,正在院牆外面,大概是小胡同裡,銅匠擔子過去了。金榮道:「這牆外面,是什麼地方?」

  老人道:「是落花胡同。」

  金榮心裡明白了,想道:我們七爺對於這事,真也想得周到。看這一所房子,連前門到後牆,都看了一周呢。既打了這個傻主意,大概非將房子弄到手是不罷休的。

  那老人道:「你要打聽這事,是想賃這房子嗎?」

  金榮便含糊答應道:「是的。但是房東既然要蓋房,那是賃不成了。」

  老人道:「不要緊,你運動運動那王爺就成了。」

  說著,低了一低聲音道:「咱們都是和人家辦事的人,你還有什麼不明白?」

  金榮笑著點了一點頭,便走出大門來。那老頭還說道:「你若是再來,只管敲門,我是一天到晚在這裡呆著的。」

  金榮知道是那幾毛錢的力量,含笑答應去了。他想,既來一趟,索性把事情辦個徹底,因此就先到大酒缸去喝酒,打聽打聽姓王的什麼時候來。

  也是事有湊巧,不到半個鐘頭,就有一位酒糟面孔的人,自外面來。金榮看他那樣子,正和那老頭說的一般無二。金榮見他一進門,連忙站起身來相讓。那人看金榮樣子,猜是同道朋友,也就點了一個頭。金榮道:「尊駕貴姓王嗎?」

  那人道:「對了,我叫王得勝。尊駕認得我?」

  金榮道:「倒好像那裡會過一面,只是記不起來。」

  說著,便讓王得勝一處坐下,先就給他要了一壺白乾。王得勝見人讓他喝酒,他就一喜,覺得金榮是誠心來交朋友的。只謙讓了一下,也就安之若素。金榮道:「我和你打聽一件事,那圈子胡同十二號的房子,是貴東家的嗎?」

  王得勝道:「是的。」

  金榮道:「現空在那兒呢,為什麼不賃出去?」

  王得勝道:「東家要翻蓋新的呢。」

  金榮道:「我也知道,不過那房子老空著,到什麼時候才賃出去呢?反正蓋好了賃出去,是得錢,不蓋好了賃出去,也是得錢。若是現在有人要賃,我看賃出去也好。」

  王得勝知道他是要求賃房子的,便道:「這話也是。不過房東他要蓋了新的再賃,他有他的算盤,我們哪裡知道。」

  金榮道:「敝東是因有一樁事要在這圈子胡同辦,一刻兒工夫,這裡又沒有房子出賃,沒有辦法。恰好你這裡房子空出來了,所以很想賃過來。至於房錢要多少,那倒好商量。」

  王得勝想了一想,知道他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非賃這房子不可。便道:「敝東家房子有的是,他倒不在乎幾個租錢。」

  金榮道:「這是咱們哥兒們自己說話,不必相瞞。我看王爺就能給貴東家作一大半主,只要你能湊合湊合,一定可以辦成功的。再不然的話,這房子也很狼狽了。若是貴東家能出讓,價錢一層,只要酌乎其中,倒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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