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中原豪俠傳 | 上頁 下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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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勾月走單騎竊符救友 空拳入白刃麾敵無人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就是他們所說的與革命黨有關係的秦大少爺。在他們說話地方的對面屋脊上,平生伏在那裏,足有半小時。隨後他悄悄地溜下了屋脊,順圍牆,爬過兩進屋,就由牆頭上翻了過去。這裏正是一條冷巷子,由得他放開腳步就跑。平生到了家裏,依然是翻後牆,翻了進去,進了書房,稍微休息了一下,也不脫衣服,就和衣躺在床上。只等雞聲一叫,他立刻就跳了起來,也不驚動第二個人,跑到後面花園子裏去,把那四川小馬牽了出來系在樹上,又把一隻裝馬料的藤簸籮放在馬頭下,讓馬去自吃。然後跳出牆去,二次又向劉道台家裏跑了來。在這個時候,當然劉道台一家人,全都睡得很熟,不會想到有什麼意外發生的。 平生爬下了他家的牆,先溜到屋子外院牆下站著,昂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斗,把方向看清楚,然後認定劉家的簽押房就摸索了去。在那個時候,雖然施行了新政,但是那班腐舊的官僚,依然因襲著舊日的規矩,稍微有點階級的官僚,衙裏或公館裏,總設有一所簽押房的。這簽押房,有的是三間屋子,有的是兩間屋子。像劉道台這樣的人家,他的簽押房,當然是三間。在每日晚上,便有自己私用的一個書班,在簽押房裏面的一間屋子裏,臨時展開了鋪蓋,就在木炕上睡著。因為這簽押房裏,除了普通來往的信件而外,重要的公文圖章戳記,也都放在這裏。猶如沒有武裝的城鎮,也有幾名巡吏守夜的更夫,逐晚做一種防守的表示。 平生也是一位道台的少爺,劉家又是常來的,對於這些當然是知道的。他悄悄地踅到簽押房門口,那門竟是虛掩的,推門進去,便有一種呼呼的鼾睡聲。順了那鼾聲走去,一邊從衣袋子裏掏出手電筒微微地一晃,就看到簽押房後面的一間房子裏,有人卷了一床薄被睡在小小的木炕上。於是也就可以斷定自己所到這間屋子是放重要文件的所在了。接著他摸索到公事桌子邊,將手電筒探照了一番,發現抽屜是暗鎖著的,桌子上除了信啟而外,只有一大盒印泥和大小幾個戳子,雜在文具裏面,用電光探照著,全是不相干的東西。平生站著,躊躇了一會子,便故意在屋子裏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在木炕上睡的那個人,就含糊著問道:「誰呀?」 平生含糊著道:「大人要拿出城的通行證,快起來,開抽屜。」 那人咿唔了一聲道:「二哥你值夜班,你幫我一點兒忙吧,它就在第三只書箱下層抽屜裏,鑰匙在書箱頭上。我昨夜打了一宿牌,熬得人七死八活。我要睡……」 只在這句話交代過去之後,他一個翻身又睡著了。平生照著他的話,摸到了鑰匙,把這只書箱子打開,見抽屜裏面棉料紙印的通行證,卻有一大疊。他將電筒對著通行證,細探照了一番,看年月日腳,全是對的。於是把書箱依然收好,就用了桌上現成的紙筆,一手拿電筒照著,一手拿筆在紙上寫道:「通行證是我拿去了,你若是聲張出來,你就有性命之憂了。中原大俠字。」 之後就走到那木炕邊,大聲叫道:「喂!我這裏有一張字條,在你枕頭下面,明天早上,你拿起來一看就明白了。」 那人聽說有字條,便含糊問有什麼事?平生道:「告訴你不得,告訴你就不靈了。」 說著,扭轉身向外就走。所幸那人以為是老二給他鬧著玩的,也沒有怎樣地追究。平生經過二進堂屋,見牆上掛著許多高腳燈籠,又取了一盞在手,跳出院牆。一看天上星斗稀少,半勾月亮已偏西。於是他揀著小路趕快向家裏奔走,到了後花園裏,只見那小馬拴在高柳樹上,兀自精神抖擻地豎著兩耳。平生先跑到書房裏去,把預備好的東西都揣在身上,然後手舉了亮燭的高腳燈籠,牽馬由後門出來,又翻身跳進牆去,把後園門關得像平常一樣,再跳出牆來,騎馬就走。 到了城門口,把燈籠舉得高高的,大叫開城。城門下守城的步兵廳裏,早有人出來張望,見燈籠裏的蠟燭,亮晶晶的映出上面的字來,乃是開封警備道劉一行大字。便迎上前問道:「是道衙裏來的嗎?」 平生先不作聲,在腰裏掏出那張通行證交給了他,一手舉著長腳燈籠,一手攏了韁繩,很鎮靜地坐在馬背上。那個城守兵,把通行證接過去看了一看,便道:「是的,我去稟明了哨官,替你開門。」 平生道:「我有要緊的公事,你快一點兒,不要誤了我的大事。」 說著抖了一抖韁繩。那位城守兵,不敢多說一聲,很快地叫起兩個人來,開了鎖將城門拉開一條縫,平生騎著馬,挨城而出,緩緩地行了三五十步路,兩腿一夾馬腹,短鞭子連拍兩下,馬就飛跑而去。經過了這半夜的消磨,月亮已是越發地西墜下去,在月光下面,隱隱地露出了一個寨子,那正是十里堡。 黃河以北的大地上,每個村莊都有寨子的。但在清朝末年,很少有土匪搶劫的事發生。因之有些寨子也整夜不閉寨門。十里堡的農人,很多人每日起早到開封城裏去做小生意。為了大家起半夜的緣故,這寨子門也是不關的。平生一馬到了寨門下,先把燈籠熄了,然後跳下馬來,牽著馬直向馬老師的家裏去。進了那重菜園的短牆,還不曾上前去敲門,那邊大門就打開了,馬老師已經開言了。問道:「是平生來了嗎?我聽出馬蹄聲了。」 平生放了馬韁繩,搶上前兩步,低聲道:「師父,事情緊起來了。請你趕快把張、陳二位叫起來,立刻逃走。城門一開,警備道就要派人來搜查這個寨子了。」 馬老師道:「你是怎樣知道了這件事?」 一面說著,一面攜了他的手,向屋子裏引了去。就是張、陳二位,也被他們說話的聲音給驚醒過來了。陳先覺首先跑著迎上前來,問道:「有了什麼事,我們出頭好了,不能讓馬老師為難。」 馬老師將油燈放在桌上,頭一偏道:「我姓馬的是那種人嗎?只有把別人的擔子放到自己身上,決不肯把自己的擔子,放到別人身上去的。」 平生道:「事情也並不是陳兄所猜想的那樣嚴重,不過警備道那一方面要派人來搜查這個寨子罷了。」 張新傑道:「秦兄的意思,是要我們兩人離開此地,那我們立刻走就是了。」 平生道:「不忙,我們商量商量。二位要走,有兩條路,一條坐火車到鄭州(當時無隴海名稱,由開封至洛陽一段鐵路,與京漢交叉,名汴洛路。),再轉京漢,到漢口去也好,到北京去也好。一條是旱道,由這裏騎牲口到陳留,再繞道到蚌埠去,你們可以很痛快地回到上海了。」 馬老師道:「我看穩當一點兒,還是走旱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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