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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程堅忍道:「那很好,你趕快地走。月亮大著,你小心,見了師長把我的情形告訴他。我一定在城裏等著援軍。你知道城裏我們那裏還有多少人?」

  牟愛祥道:「我知道,由西門撤退的人,就潛伏在文廟裏。我自己和吳班長。」

  程堅忍便插嘴問道:「哪個吳班長?」

  牟愛祥道:「吳炳南班長。我們在這西北邊一道炸垮了的戰壕裏伏著。這一段戰壕,恰好是讓炸垮了的房子蓋在上面。有些空當,我們又鋪著木板子和草,上面再蓋些沙土,倒也看不出來。除了副團長,大概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那裏的。」

  程堅忍道:「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牟愛祥道:「連我在內,一共是七個人。」

  程堅忍道:「好的,我也不多問你話,你快走吧。」

  牟愛樣站立起來,敬了個禮,很快地順著各種掩蔽物就走了。王彪蹲在地上看到,問道:「這小子有種!」

  程堅忍笑道:「你還想晉級呢?開口下流,就沒有一個上進的樣子。」

  王彪將那布口袋提起來,向肩上一扛,笑道:「走吧,洞裏還餓著一群人呢。」

  於是兩個人又悄悄地溜回了古井邊。到了那溝眼邊,見四個黑影子蹲在倒屋架子下面,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程堅忍端起槍做一個要刺的樣子,先輕輕地喝問了是哪一個。

  那邊是劉靜嬡的聲音,輕輕地答道:「是我們呢。」

  程堅忍走近前面問道:「怎麼大家都出來了?這是鬧著玩的嗎?」

  劉靜嬡道:「一來我們悶得難受,二來又饑又渴,實在受不了。還好,過去不遠有一口井。我們找繩子,找舀水的,足足忙了半夜,居然找到一支小洋鐵盤子,我們用繩子將盤絡上,吊到井裏去吸水。我們大家都喝了一飽冷水,又放下一盤子到幹井裏去。水喝下去了,人又餓起來,正想去找點東西來吃,你們就來了。」

  王彪把布口袋兩手抱著一舉笑道:「吃的,有的是,這裏一口袋呢。你們把這東西拿下洞裏去吃吧。我們還得在外面活動活動。遇到單獨的人,我們還得想法子把他解決了。」

  黃九妹由旁邊走過來兩步,因道:「老王,你們還要走開嗎?原來是不聽到什麼槍聲的。你聽現在劈一下,啪一下,槍聲又響了起來,不定鬼子又要玩什麼花樣!」

  程堅忍笑著點頭道:「姑娘,你們進洞去吧。我不是說過了,我們有我們的任務嗎?劉小姐你領導他們進去,我們走了。」

  說著,轉身向來路走去。王彪自不能夠耽誤,放下布袋拿起槍跟著走。走到兩堵短牆交叉的所在,程堅忍便止步了。王彪靠了牆蹲著,向牆外張望了一下,因道:「有鬼子嗎?」

  程堅忍道:「這個位置最好,我們應當在這裏停止一下。若是有他們零落的人過來,我們活捉他一個,討些消息。此外我們必須和城裏的留守弟兄取得聯絡。亂闖是闖不得,我們只有找一個掩蔽地方等候機會。」於是兩個人就在短牆三角尖下,各人據守著,把眼望了四圍。

  程堅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磚石堆裏,找出兩根一尺來長的焦糊棍子,十字交叉,斜插在牆上。相守了兩小時,倒也有幾批敵人過去,但都是七八個人一股,兩人未敢動手。看看月兒偏西,天色快亮,有個單獨敵人,慌慌張張地在一百公尺以外四處探望,似乎是傳令兵,迷失了路的。王彪再也忍不住了,將槍架在牆頭上,瞄得准准的,啪的一響,送出去一顆子彈,那人應聲而倒。

  程堅忍道:「王彪你給我監視著敵人,這鬼子身上,說不定有重要文件,我去取了來。」說著端了槍,由短牆跳過去,直奔那倒了的敵人,到了身邊,正彎腰下去,要搜索敵人身上。不想他受了重傷,卻沒有死,就手拿了地面上一塊磚頭向程堅忍頭部擲來。程堅忍將頭一偏,磚從胸膛上飛來,砸得人昏了過去,向旁邊歪倒。但他知道這是生死關頭,立刻忍住痛,端著槍向敵人頭部刺了過去。刺刀刺在敵人身上,人也撲在身上。

  王彪早已看到,飛奔過來,也來不及去搜索敵人,把自己的步槍和程堅忍的槍,一齊夾在肋下,背著程參謀飛步向枯井口上奔去。所幸一路之上,還不曾遇到敵人,一口氣奔到溝眼口,放下了他問道:「參謀,你怎麼樣了?」

  程堅忍坐在地上,手撫了胸口,低聲答道:「好兄弟你救了我,我沒事啊。」

  王彪道:「那鬼子還是參謀紮死的,我不向前,也沒關係。可是再遇到敵人,你我對付不了,而且天也快亮了,你先下去吧。」

  程堅忍道:「唉!可惜失了一個搜集情報的機會了。」

  ▼第七十四章 荒涼,恐怖,奮鬥!

  這時,天色已有點灰白色,王彪覺得時間不能耽誤,打算用繩子把程堅忍縋下井去,他突然地站起來笑道:「問題哪有這樣嚴重?我首先下去,免得延誤了時間。」說著他真的把腳伸入溝眼,一口氣溜了下去。這樣倒叫大家就沒有理會他受傷。

  及至王彪進了洞坐定,把經過的事報告一番,才聽到他輕輕地哼了兩聲。

  劉小姐輕輕哎呀一聲道:「程先生果然受傷了。」他帶笑音說了聲沒事,還是靜靜地躺著。

  劉靜嬡是挨了王彪坐著的,就問道:「王大哥你們是怎麼樣和敵人接觸的呢?彼此都沒有開槍嗎?」

  提到這件事,王彪是很為得意,就把第二次出去的巡獵連說帶比,再講述了一次。在這中間,程堅忍又輕輕地哼過兩回。劉靜嬡道:「胸口是胃和心臟所在的地方,讓磚頭這樣猛撞一下,是外傷倒沒有什麼,若是內傷,那可了不得。現在自然是談不上什麼醫藥,可是總得好好兒地要休息一下。」

  程堅忍道:「其實是沒關係,也許剛才溜了洞子來,讓溝裏的石頭尖摩擦了兩下。」

  王彪的隔壁,才是程堅忍,她聽了這話,就著王彪輕輕地推了兩下,笑道:「王大哥你就便伸手摸摸程參謀的胸口,看看是不是腫了?」

  王彪說聲是,真伸手過來。程堅忍便抬起手來攔著道:「沒有什麼,反正我們不算井底之蛙,也是洞裏的耗子,白天也不能出去,這就根本有個十小時以上的休息,縱然有了傷,也就一覺睡好了。」

  劉小姐道:「好的,那麼,我們大家別說話,讓程參謀好好去睡覺。」程堅忍在心裏頭雖然是又說了一句,多謝你關心我。可是他鑒於前事,不便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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